岳山爆发了疫病,水源的污染,传播的阻断,病人的医治,医护的防护,都是需要操心的问题。虽然当地官员在奏疏上申明自己已竭尽全力,防止事态的恶化,但就现实状况来看,并没有多大好转。即便多方劝阻,尤其是摄政王一派的官员都极力制止,夫子还是启程,去了岳山。
虽然仍有人同我说,他去岳山,防治疫病,剿灭山匪,只是借口,他真正的意图,是永州屯兵。
逃宫,我现在已经是熟手了,白虎营也用得颇为顺手。
顶着一群人在外围几乎要死谏的压力,我穿戴上冗杂的防护工具,踏入灾区外圈夫子临时下榻的宅子。
又是许久没见到夫子在朝堂以外的样子了。
他闭上眼睛的样子,没有平时那种,即便双目半睁有些漫不经心,却还是让人感到盛气凌人的,也许是久居高位自然生成的那股威仪。只是一个,文秀白皙的病人,被子盖住了久经沙场练就的体魄、蕴藏力量的肌肉骨骼,掩住了他一贯显得强势的气场。
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指有些凉,我把它放回被子里。
我以前就发现他特别不喜欢把手放在被子里,是讨厌这种被束缚的感觉?幼时我早醒的时候,时常看到他双手像投降一样伸展开来,睡姿,大概是他无法逼迫自己循规蹈矩的极少事情之一了。
一旁的热水盆已经微温,我有些心情不佳地斥责了伺候的人,令他们重新换上热水,绞了帕子为他拭去额头的冷汗。
病床上刚刚还显得十分软弱的人,不知哪里突然生出了无限的力气,紧紧抓住我的手不让我离开。
细看他眼睛微微睁开,虽然看不出焦点在何处:“别走,不要离开我。”眼角垂下一滴泪,缓缓,坠入发丝间,隐没不见。
“我不走,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但你也要陪着我。”轻轻地,宛若呓语。双手握紧那双小时候显得那么宽厚的掌面,现如今发现,指骨,大约因为消瘦,而显得突出。
我知道的,岳山的事劳心劳力,手下人的撺掇和曾经的誓言让你犹豫挣扎,而十皇叔突然暴病而亡就是那最后一根稻草,压得你心神俱伤。
你这一生都在失去中挣扎,以期留住现在还在的,不再体会失去。
但现在牵绊的种种,又让你无法弥补过去所失去的,愤满沉积于胸中,始终啃噬着你的心神,只要你的身体稍稍现出一些软弱,它们便要叫嚣着冲破你强势外在的桎梏,伤你的身,杀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