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间？还误会？”江雪语调都拔高了，“真够不要脸的，简直脏了母亲这两个字。”</p>

时濛大概知道孙雁风说的是什么误会。在许多个难眠的夜晚，他也曾身不由己地回想从小到大的种种，那到处漏水的平房是他记事以来最初的记忆片段，那个将他养到八岁的女人，对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p>

他记得那年将他丢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后来又红着眼回来找他的杨幼兰，也记得冬天寒风凛冽，家里只有一床厚被，杨幼兰嘴上骂骂咧咧，深夜里还是将被子裹在他身上的温暖。</p>

哪怕是一种情感转移，他甚至能理解杨幼兰对他的恨和敌意。可路是她自己选的，打着爱的名义伤害，比坦荡直言的恨意更令人不齿。</p>

因为记忆中最深刻的，是不断受到打骂和诅咒，却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的茫然。</p>

“唉。”江雪的一声叹息将时濛的思绪拉回现实，“就是可惜了时家的股份。”</p>

竟还在为时濛退回去的文件遗憾。</p>

时濛说：“我有钱。”</p>

“钱哪有嫌多的？”江雪劝他，“你也是时候给自己置办房产了。”</p>

时濛想了想：“有房子。”</p>

江雪猛拍桌子：“好啊你，买房子都不告诉我一声。”</p>

时濛摇摇头，似有些犹豫：“不过，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搬过去。”</p>

比赛在即，时濛自是没去探监，他回到浔城闭关练习，连傅宣燎都只有周六能和他见上一面。</p>

这天又听到敲门声，时濛本不打算理会，傅宣燎一个电话打进来，委屈巴巴：“我都来了，就让我看一眼呗。”</p>

时濛下楼开门，瞧见门口头发很短的人直接愣住，傅宣燎也不太习惯地抬手摸了摸短得扎手的发茬，有些忸怩地问：“应该……不算太难看？”</p>

事实上傅宣燎脸好头型佳，任何发型都无甚影响。</p>

时濛却没夸他，而是问他干什么来了。</p>

“想你了。”傅宣燎有问必答，“来刷一波存在感。”</p>

顺带洗衣做饭，为忙于拼事业的画家释放欲望，带来灵感。</p>

事后，傅宣燎攥住时濛在他身上作乱的手，咬他指尖：“时先生对本次提供的上门服务可还满意？”</p>

时濛给出及格分：“还可以。”</p>

“那纸盒里的东西……”</p>

没等傅宣燎说完，时濛就脑袋一歪，佯装昏睡。</p>

傅宣燎拿他没办法，继续摆弄他柔软的手，将吻落在他掌心。</p>

随着坚持不懈的复健，时濛的手伤好转许多，伤口的疤痕都消减下去，嘴角蹭过只感觉到微微凸起。</p>

傅宣燎配合时濛演戏：“小蘑菇乖乖，把盒子开开。”</p>

用说的，比唱的还奇怪。</p>

“睡着”的时濛嘴角动了下，没给反应。</p>

傅宣燎得寸进尺，又亲了一下：“宝贝宝贝告诉我，他什么时候会把盒子打开？”</p>

时濛忍无可忍地睁开眼：“我到底是蘑菇，还是宝贝？”</p>

“都是。”傅宣燎计谋得逞，笑得开怀，“你想当什么都行。”</p>

只要伤口在愈合，一切在往好的方向发展。</p>

（下）</p>

后来嫌吵的时濛表示想和傅宣燎当一段时间的陌生人，一直到他比赛完。</p>

傅宣燎坚决表示不可，然后乖乖降低存在感，给足了时濛空间和时间，等到比赛当天才开车来接，并当着时濛的面给自己的嘴拉上拉链，意思是绝不会影响他。</p>

决赛是现场作画，傅宣燎像个在考场外等孩子出来的家长，看见时濛出来，立刻迎上前：“怎么样？”</p>

时濛不说话，表情看不出喜忧，只垂头盯着自己的右手瞧。</p>

傅宣燎忙安慰：“没关系，这次没发挥好还有下次，等手好了……”</p>

时濛没理他，转脸招来一辆出租车，丢下一句“我先走了”，然后扬长而去。</p>

留下傅宣燎在原地一脸莫名，心说这陌生人难不成要当到比赛结果出来？</p>

郁闷之下，傅宣燎跑去找老朋友诉苦。</p>

高乐成听说他重新拟了份合同，除了生效时间拉长到生理死亡之前，以及将周六改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其他内容与先前的差不多，咋舌道：“这不等于把自己的一辈子套牢了吗？作茧自缚，诚意满满，真会玩。”</p>

傅宣燎叹气：“可是他都不肯打开看。”</p>

“他是不是还在气你啊？”</p>

傅宣燎愁容满面：“新仇旧恨加起来一卡车都装不下，有得气了。”</p>

嘴上灰心丧气，行动上丝毫不曾懈怠。</p>

喝了两壶消愁茶，傅宣燎开车往城东去。</p>

那里有他年前买的一套房子，今天阿姨发消息说把日用品都送去了，让他没事去清点一下，看看还有没有缺什么。</p>

车子拐进小区大门，停到地下停车场。</p>

也是一套大平层，因为傅宣燎记得时濛先前去他家时在落地窗前站了很久，城市的璀璨灯光映在他眼里格外漂亮。</p>

乘电梯往上时，傅宣燎还在想明天要不要抽空跑一趟家居广场。时濛在审美上挑剔，他没敢把软装这块全交给装修公司，打算亲自去选，必要的时候还想联系几个买手，去国外弄些别具一格的装饰品回来。</p>

他把这里当做和小蘑菇未来的家，自是尽心尽力。</p>

只是时濛连那纸盒都不肯打开了，更不可能……</p>

这么想着，傅宣燎蔫头耷脑地掏钥匙开门，玄关的感应灯亮起时他还没察觉到什么，直到低头，看见鞋柜旁摆着的一双鞋。</p>

时濛畏寒，屋子里必须有暖气，房子刚买下水电还没进场，傅宣燎就计划好要在里面铺设全屋地暖。</p>

而眼下，地暖显然已经打开多时，傅宣燎脱了鞋踩在地板上都不觉得冷。</p>

他近乎踉跄地跑进去，福至心灵般地推开主卧房门，只见入目之景皆覆了一层暖色调的黄。</p>

床头灯也亮着，一道颀长身影背对着他跪坐在地上，光着脚，正弯腰将衣服从摊放的行李箱里一件件往外拿，手腕上的蓝色宝石随着动作溢彩流光。</p>

听到开门声，那人扭头望过来，是一张傅宣燎魂牵梦绕的面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