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申一笑,没来得及婉拒,那些人已经笑嘻嘻地退了出去。屏风后的箜篌声却不绝于耳,似乎并未察觉众人的离去。
“你是从晋中来?”戴申不经意地问,他依稀想起这个女人曾救过徐采一命,“是来找徐舍人?”
箜篌戛然而止,稍顿,姚方子在屏风后柔婉笑道:“妾只是向往京都雅乐,并非寻人。故人若还记得妾,自然会来寻妾,若不记得,也算不得故人,妾又何必念念不忘?”
一个伎子,也能有这样豁达的心胸?戴申微讶,笑着摇摇头,望着急剧跳动的火苗,陷入迷乱思绪。
水晶帘忽如瀑布,飞溅起来。一名穿胡服的年轻郎君走进来,看也不看,将一块银锭丢去屏风后,脆生生道:“买你一晚的缠头,你出去,别在这里碍眼。”而后转头对戴申粲然一笑,艳光四射的面容,正是寿光。
“县主。”戴申思绪被打断,敛容站起身来。
“你叫我县主,别人不都知道我是女的了?”寿光笑吟吟的,手指在微嘟的红唇上点了点,“你叫我茂英就是了。”
“多谢郎君。”姚方子自屏风后袅袅娜娜地转出来,对寿光垂首施礼,便悄然退至室外。
寿光嫌恶地皱了皱鼻子,没理会姚方子,她坐在桌边,心里将碗筷一数,惊喜地笑道:“替你庆功的人真不少,你此趟回京,真可谓春风得意了。”
这样毫无保留的欢喜,令戴申也不由一笑,“县主说笑了。”
寿光眉尖微蹙,横他一眼,拖着长长的调子,说道:“在蒲城明明说好了京城见,你言而无信,让我空跑一趟,”她乌黑的眼珠滴溜一转,嬉笑一声,“不过看在你鞍马劳顿的份上,先原谅你吧!”
戴申笑道:“谢县主宽宏大量。”
“我也要敬你一杯。”寿光道,眸光在桌案上略一徘徊,将戴申手下金盏拿过来,斟了半杯的酒,戴申正要接,寿光自己先仰脖饮了半杯,剩下的半杯送进戴申手中,她光洁的肌肤上泛起桃花般的色泽,“别的臭男人的酒杯,我不要,借用了你的,剩下半杯,你不嫌弃吧?”
鎏金的酒盏,映着玉兰似的纤指,闪耀着令人迷醉的色泽。戴申接过酒盏,在手中微微转动,没有动作。
寿光含笑看着他,没有半分逼迫的意思。随即转开话题,“你才立下大功,不论要求什么,陛下必定言听计从。”她微微对他倾身,“难得的机会,好好想一想呀。”寿光轻声道,声调里仿佛浸润了馥郁的气息,又甜又润。
“是要好好想一想。”戴申若无其事地放下酒盏。
“我刚才来时,好像在街边看见了你家的婢女,”寿光走前,忽然想起来似的,说道,“兴许是家里有人着急了,回去看看吧。”
戴申默不作声,看着寿光离去的背影。拈起金盏,他轻轻晃动,注视着里面琥珀色的酒液,听见脚步声去而复返,他舒展的眉头一见到来人,瞬间凝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