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里头走的时候,周惟月落在了后头,各怀着迥异的心事保持了一路沉默。雨在这个时候下大了,豆大的水珠森森地打在红砖白瓦上,绿缛花草一点一颤地抖擞下身上的珠,往土壤里酿起湿湿的氤氲。
周惟月在陡然间加快了脚步,后脚跟敲在地面的时候明显地发出了脆响的脚步声,周卿檐循声伫眙,目光随着他的身影由小到大,由远到近。然后他站定在了自己面前,彼时烟味已经消散,两人身上只剩下凉风不知恬耻地往发梢、衣襟、毛孔留下落阔而浓酽的草木气。
周惟月垂下眼睫,犹犹豫豫地张开了口,又闭上,似乎有好长一番话在他嘴里囫囵嗫嚅,经几波折,才终于窥探天日,“哥,相亲,我能和你一块儿去吗?”
周卿檐怔怔地眨了两下眼,笑意攀爬上了无垠的眼底:“你当小朋友课间上厕所呢?”
“我就是担心你。”
“有什么好担心的?”周卿檐笑着,抬手抚了抚周惟月健硕的臂侧,面上分明表现得云淡风轻,像只是无心之举,可只有他知道在收回手的那一刻,自己心脏的跳动有多迅猛,“相亲而已,又不是去打仗。”
“真的不行?”
又来了,周惟月又摆出了那副以往他就毫无抵抗力的表情。从前,打小开始,且不提周卿檐总是无止境与底线地纵容,溺爱周惟月,哪怕他试图不去这么做,周惟月有的是本事拿捏着他的软肋叫他俯首称臣——只要他稍稍把吊翘的凤眼垂下,纤浓的眼睫自会给漆黑沉顿的眼瞳蒙上一层阴影,像是若有似无的水意。
楚楚可怜这一词,用在一个一米八几身高腿长,肌肉健硕,荷尔蒙气息浓酽的男人身上并不恰当,但却在某些时候莫名的适合,比如周惟月下意识地向他撒泼任性的时候。
周卿檐忍俊不禁,看着周惟月压抑着蠢蠢欲动的忐忑,才轻而缓地开口:“也不是不行。”
“算了,一块儿去吧,明天。”说完,他又补了这么句。
旧时的睡房经久没人睡,时不时地往空气中飘散着若有似无的木具腐蚀味,回来的时候奶奶给睡房燃了一支新香,绵绵的睡莲味儿,驱散了本令人难耐的陈旧气息,添增了多一份的温馨和禅意。方才并未来得及注意,现下静下心来,周卿檐才恍然,这件睡房只有一张睡床。
这也预备不虞,毕竟从小到大他和周惟月都是睡一张床上的,直到十几岁意识到自己的隐秘心绪以后,周卿檐才若有似无地下意识提出打地铺这个提议——但理所应当的,这件事后来也不了了之,但逢回到岛上,他们仍睡着一张床,仍交换着彼此的温度。
老人家睡得早,于是周卿檐只得蹑手蹑脚地经过奶奶的房间回到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