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生气
岛屿的三伏天来袭时候暑气最盛,乡野连绵至山峦顶上囤着一大片砧状积雨云,软蓬蓬的,像是在酝酿一场暴雨,可偏偏半阴半明的云影周围是万里蓝天。彼时三四点钟的太阳不比晌午时候毒辣,逐渐西下以后,却仍然天光敞亮。
奶奶家和商业街离得并不远,对于不熟乡下街道规划的人,安全起见多会选择走大道,但周卿檐和周惟月不会。从后门出去有一条犄角旮旯的羊肠小径,贯穿户户人家的后巷,一直往前走,小径嘎然终止处是一处陡耸的台阶,由上往下望,便能清晰可见人迹如云。
自行车下不去台阶,于是他俩默契地决定一块儿走着去就成。从屋内出来后周卿檐神情一直蔫蔫的,和他说话也有一搭没一搭,俨然一副走神的天外的模样,周惟月也不是不懂,就是懂得不能再懂了,才后知后觉开始在心底埋怨自己的口无遮拦。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哥哥了,周卿檐虽心思柔腻,但其实是个闷葫芦,温吞乖谬的背后藏着个钢韧的尺子,上头刻画着他心事的深度。
很深很深,若非情绪触底,否则是从不显露的。
和自己本性多疑多虑,心思缜密乐于算计,血骨肉体都是打不折拧不弯的傲骨头不同,周卿檐心底的那把尺子,就是支撑他挺胸孤高的脊梁。
“哎哥!”眼看着周卿檐神智恍惚地差一些就要踩空阶梯,周惟月下意识地唤了出声,并且本能胜于理智地,率先一步伸出手拽住了周卿檐,“小心!”
周卿檐被他扽拉得步下踉跄,往后退了几步,后背连着肩胛骨兀地撞进了身后温热厚实的胸膛。他们俩身高本就差得不多,这么一挨进了,周卿檐甚至感觉自己的耳廓碰在了周惟月唇上,又滚又烫的,也不晓得是谁的温度了。他忙地向前走了两步,回过头,歉意十足地对周惟月说,“对不起,没撞疼你吧?”
周惟月轻而缓地摇了摇头:“是我应该说对不起。”
“为什么?”周卿檐问,“明明是我自己走路不看路,你不拉我我可就摔了。”
“都怪我和你说了不该说的事儿,才害你心情不好的。”
周卿檐梗了一下,张了张口欲为自己辩解什么,但周惟月话说得也不是全然不对,自己的确是因为奶奶的事儿而兴致缺缺的,又抿起了唇笑了声,“你不说的话,要是哪天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就不是心情不好这么简单了。”
“我会生你的气的。”
“那你现在生气吗?”不晓得是否因这番话,周惟月神情有些仓皇,忙不迭地挨着周卿檐话语末端吐鲁了这么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