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章

见春色 发电姬 5800 字 5个月前

溪风“噗嗤”一声笑出来:“所以呢,你是怕被他打吗?”

烟雨打了个冷噤,说:“对啊,哪有女人听到这种话,不害怕的?假如……我是说假如啊,真的有那么一天,他把我打死了怎么办?”

溪风只能心里默默给白羽说了句,不容易,看来这两冤家,还有得磨蹭。

不过几日,在世子爷的首肯下,白羽终于能回琳琅轩。

不仅是因为佛珠的事解决了,也因为白羽当时报信“有功”,算是将功抵过。

至于王氏那边,再没有声息,溪风不问秦浚是怎么叫王氏不再发作的,秦浚自也不会说。

四月初二,这一日难得的晴好,天朗气清,也是会试放榜之日,榜前聚集了许多人家的小厮,吵吵嚷嚷中,几家欢喜几家愁,不多时,会元的名头,就传遍京城——

姓秦,单名浚。

这样一来,秦浚可不止是侯爵承袭世子,更是靠自身才学,一举成了第一名进士,五年前的《寒冰赋》,又被拿出来各种品读,风头无两。

报喜的人到侯府门口,王氏叫人送银子打发去,虽说她并不觉得秦浚需要科举,但秦浚能得会元,也是一种体面,这下京城中那些自诩百年世家的家族,也再没有看不起忠勇侯府的理由。

王氏的心情,也终于稍微舒畅了一些。

接下来还有殿试,本朝的殿试,历来在八月亦或者九月,这段时间,秦浚身上的应酬自不会少,还要读书,更是难以分心。

王氏自觉已经后退一大步了,她花了许久,才调整好的心态,不会再干预秦浚读书,只是真正让她不痛快的,还是秦浚告诉了她,说是若她再想把绝子汤喂给溪风,他就会搬出侯府,自立门户。

那一个个字,铿锵有力,也不再怕她“不孝顺”的指责。

如今,王氏可不会把这些话当小孩的气话了,因为秦浚不是小孩,他想做,也做得到。

王氏确实郁闷了许久,连鬓边的白发,都多了几条,却也暂时熄了找溪风麻烦的心。

王氏剪着花枝,问朱蕊:“浚儿呢?这么大的好消息,他怎么还没来见我?”

朱蕊犹豫了一下,说到:“世子爷出门去了。”

王氏“嘭”地放下剪子,忍不了了:“既要出门,又为何不与我先说?现在是连这一步都省了是吗?”

朱蕊等王氏怒火稍稍平息了些,才说:“世子爷,是带溪风出门去了。”

且说沿街都在传秦浚得了会元。

不少人觉得秦浚神秘,因秦浚当年的《寒冰赋》虽然令人惊艳,但时隔五年,他甚少应酬交际,所有人都以为他成了寂寂无名之辈,结果此举成了榜首,颇有点传奇。

而他们口中的秦郎,并非在同窗好友的庆功宴上,也没有欢天喜地的,却和一名貌美的女子坐上马车。

今日,秦浚穿了墨蓝底绸缎襕衫,头没束冠,只是戴着布巾,看起来一副书生打扮,端的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而溪风也是月白色褙子,和一条深蓝色葡萄纹缠枝百褶裙,肤色白皙,面容娇媚,两人这般穿着,不管是容貌,还是衣服颜色款式,再找不出这般般配的了。

路上,秦浚怕溪风觉得无趣,掀开车帘,引溪风去看路边的摊子。

溪风凑在窗口,眼睛一眨不眨的。

待秦浚放下车帘,溪风也刚好抬起头,他的手指不小心刮过她的脸颊,两人皆是一怔,接着,溪风小心翼翼地坐好。

秦浚无声地清了清喉咙。

空气中流淌着,好似蜜酱的味道。

这辆马车,一路到了妙法寺。

妙法寺坐落于长青山上,香火没有另一皇寺要热闹,不过清净也有好处,此时上寺庙的阶梯,就只有秦浚和溪风。

二人相携着手,一起走上一阶阶的楼梯,竟也别有趣味。

这座山不高,在阳光晒到头顶之前,两人已经到寺庙门口,正在扫地的小沙弥见了两人,合手行礼,道了声阿弥陀佛。

寺庙里供奉着禅宗六祖慧能大师,佛身面容和蔼,拜见过几尊佛后,秦浚往功德箱里捐钱,随后,对一旁的僧人道:“我想要求一道护身符。”

溪风一愣。

她没想到,他带她来妙法寺,竟然也是为了一道护身符。

那僧人问:“施主可是要保佑什么?”

秦浚微微抓紧了溪风的手:“保佑我的爱人,能平安喜乐,健康长寿。”

字虽少,但足以叫人振聋发聩。

这串从妙法寺求来的护身符,不再是十二颗檀珠,是十六颗黑色琉璃珠子,比以前那串护身符细了点,但也更为精致。

秦浚牵着溪风的手,给她将护身符戴上。

他笑了笑,低声说:“从此以后,你又有一条自己的护身符了。”

溪风抚摸着那圆润的珠子,点头。

却说王氏知道秦浚带着溪风出门,自是脸黑了许久,她想了想,让朱蕊准备笔墨,又写了封信,给到蜀地去。

侄女儿已经十七了,早到谈婚论嫁的时候,王氏这心思,本就没有歇过,一封信,又把王芳菲叫来了京城。

两年前,王芳菲见过京城的繁华,见到秦浚那样的男子,之后回了蜀地,好一阵怏怏不乐,相看过的男子,也一个都没看中,不是嫌他们太矮,就是气质不行,要是长相还算心仪的,就是家中没势力。

总归看来看去,没有一个能及得上表哥。

所以,王氏这封信又点了她,王芳菲满心欢喜,立刻收拾行囊,一路北上回侯府。

时已七月半,再有一个半月,就是隆盛二十二年的殿试,秦浚收了心,下午也不去校场,只好好地温习功课,溪风则坐在书房,誊抄茶方——她根据秦浚收纳的各地茶方,还有自己的体会,竟也写出了一本茶谱集。

秦浚知道他喜爱这些,托陆天成和陆天磊,有空闲时找一些茶有关的消息,还被两人一顿好笑,说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弃文举走“茶举”。

对此,秦浚倒也没解释,只是笑笑便过。

却说这一天,宁和被打破,白羽敲门进来,低声说:“世子爷,溪风姑娘,侯夫人有请。”

白羽是跟来请的人打听过的,又加了一句:“表小姐来了。”

溪风知道,前头王家表小姐来住过小几个月,但因为秦浚不告而别,最终也回了蜀地。

如今,表小姐又来了,王氏的心思昭然若揭。

溪风看了眼秦浚,秦浚嘴唇抻平,道:“我们这就过去。”

他倒没有任何担忧,现在不同往日,王氏不会当着他的面前为难溪风。

且说二人去雅元院,甫一进门,就听到几声欢笑,一个声音娇滴滴的:“姑母若喜欢我绣的纹样,改日我再多绣几个,给姑母挑选。”

王氏回:“这丫头真乖,这般巧的手,谁娶了你就是天大的福气咯!”

随着秦浚和溪风跨入门中,她们的声音停了停,王氏说:“浚儿,你来了啊,你看看芳菲,你们都快两年没见上了。”

这个年纪的姑娘最是鲜妍,同两年前相比,王芳菲个儿高了一点点,面容依然明丽,其余的变化也没有多大。

秦浚对她颔首,却是冷冷淡淡的,没多出一声。

王芳菲再看秦浚,还是觉得喜欢,少年终长成了男子,身材颀长,肩膀宽阔,养着一身成熟的气韵,矜贵华然,有这般夫婿,世间其他男子再难入她的眼。

只是,王芳菲又看向他身侧的溪风。

当年,她没来得及见溪风一面,如今乍一见,那种紧张感就攫夺她的心弦,她自认为自己面容在王家族内数一数二,却没想到,还有人更胜一筹的。

最令人心焦的是,溪风一点都没有她想象中的,狐媚的媚态,亦或者通房丫头的畏缩小家子气,她眉目大方,周身明洁,就静静站在一旁,美好如斯,已是一道令人难以挪开目光的风景。

王芳菲就是自个儿打量着,都忍不住再看一遍,欣赏与妒忌,同时升上心头。

秦浚不欲久留,只说:“母亲可是有什么事?”

王氏则说:“没事就不能叫你过来坐坐了么?这读书啊,不能太累,要劳逸结合。”

秦浚没再说什么。

他撩开下摆,坐下之后,却看溪风还是站着,他斜看了另一边的椅子,意思很明显,让溪风坐。

不过,溪风自不会坐下,她知道王氏还差找个理由发作她,就算秦浚准允的,她也不会僭越。

意料之中,见溪风不坐,秦浚又站了起来。

王氏深深吐了口气,一边摇头:“这儿大不由娘啊,镇日里就……”

王芳菲圆场说:“哎呀姑母,表哥在房中坐久了,在这里站一站也是疏通脉络,很正常的,我听说有人因为坐太久,反而腿还不舒服呢。”

王氏哼笑了声:“就你嘴贫。”

王氏又对王芳菲说:“说起来,你们府上可有卖死契的丫鬟?这一类丫鬟,因为会在侯府待上整辈子,所以心机深重,最是容易起那攀附之心,可要防着。”

王芳菲说:“自然是有的,我娘亲都把她们打发去外院,就怕她们带坏我哥。”

这姑侄俩一唱一和的,王氏还拉着王芳菲的手,尽显亲昵,言语里头,也不拿王芳菲当外人。

这劲儿,是要给溪风下马威,替王芳菲铺路。

溪风就是卖死契进的侯府,这般被王氏二人指桑骂槐,却一点都没动气,甚至觉得些许好笑。

她自不会在乎。

可她不在乎,有的是别人在乎。

忽的,秦浚攥了攥她的手。

他脸色微沉,淡淡地对王氏说:“既母亲无事,我便回房了。”

王氏“欸”了声:“等会儿,喝点茶再走啊。”

秦浚没有理会,只拉着溪风的手,往回走,留王氏在身后道了声:“没规矩!”

且看秦浚和溪风走远,王氏才收起满脸笑容,问王芳菲:“怎么样,溪风你也见过了,你表哥可真是护着她,就为了她,三番两次跟我吵架。”

王芳菲想了想刚刚秦浚对溪风使的眼神,心里也涌起一股酸味,说:“不过是个丫鬟,能有什么样……”

“丫鬟?”王氏说,“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你可别太大意。”

王芳菲心里一咯噔,道:“那我知道了,这宅门里,最不缺心机深重的丫鬟。”

王氏和王芳菲,一个觉得溪风抢了她儿子,一个觉得溪风占了她夫婿,都在筹划着怎么让溪风滚出去。

却没想过,秦浚是个人,而不是她们附属的东西。

而秦浚拉着溪风,阔步走在廊下,深深吸了口气,忽的转过身,对她说:“还有至多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