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城陷的第七日,盛京郊外的浑河结了层薄冰。洪承畴的囚车碾过冰面时,惊起了芦苇丛中越冬的寒鸦。他望着远处八旗军大营里林立的旌旗,忽然发现正蓝旗的织金龙纛上沾着片残破的纸屑——那是三日前从松山城头飘来的《邸报》,上面还印着崇祯帝催促决战的朱批。
沈阳故宫的飞檐上垂着三尺冰凌。当洪承畴被推进崇政殿时,皇太极正用满语诵读《三国演义》里关羽降曹的段落。镶蓝旗的戈什哈突然按住他肩头,绣春刀挑断了捆绑的麻绳——这是摄政王多尔衮特意交代的,要让这位大明督师在尊严尽失前感受到奇异的体面。
"先生可识得此物?"范文程捧出个鎏金匣子,里头躺着半块带牙印的糜米饼。洪承畴瞳孔骤缩,这是松山粮绝时他分给曹变蛟的最后一餐。清国汉臣首领的声音像蛇信般游进耳膜:"曹将军临终前说,若督师能活,当为天下活。"
殿外忽然传来骚动。十名包衣阿哈抬着祖大寿的鎏金锁子甲踏雪而来,甲胄胸口的护心镜上还嵌着宁远之战的箭簇。洪承畴的喉结动了动,他认出这是天启七年袁崇焕亲赐的宝甲。皇太极剧烈咳嗽着起身,鼻血滴在貂裘上绽成红梅,却将装着人参汤的玉碗推到他面前:"朕不杀赤胆忠心之人。"
转向北京视角
腊月的狂风卷着雪粒子砸在紫禁城琉璃瓦上。更鼓房太监王承恩摸着黑穿过乾清宫夹道,怀里的塘报已被冷汗浸透。他分明看见,子时三刻从辽东驰来的快马,马鞍上挂着三盏猩红的灯笼——这是八百加急的丧报。
崇祯踉跄着撞翻了景山亭的香案。当他展开洪承畴的"绝命书"时,南海子的冰面正传来诡异的断裂声。"朕之股肱......"他反复摩挲着帛书上晕染的血渍,却不知这是清国文馆仿写的赝品。三更时分,太庙檐角的铜铃突然齐鸣,守殿太监发现太祖画像的弓弦竟自行崩断。
"摆驾德胜门!"皇帝突然嘶吼。仪仗队在暴雪中艰难前行,沿途三十六口太平缸里的冰都被哭嚎声震出裂纹。当九坛祭酒泼洒在瓮城时,正阳门大街忽然传来妇人凄厉的哀歌——那是洪府老仆在烧纸马,灰烬里的《正气歌》残页随风贴上了崇祯的龙袍。
镜头切回辽东
杏山城墙在红衣大炮的轰鸣中簌簌落土。吕品奇望着城下如林的八旗大纛,忽然想起万历四十七年萨尔浒的雪。那日他作为杜松的亲兵,眼睁睁看着镶蓝旗的铁骑将明军阵型冲得七零八落。此刻他解下腰间酒囊,将最后一口烧刀子弹进烽燧台的篝火。
"弟兄们,上路了!"三百残兵齐唱起了《驻马听》。当多尔衮的先锋冲上城头时,看到的是一幅地狱绘卷:明军将士互相将长矛刺入对方心口,浇满火油的尸体仍在燃烧,守备将军的佩剑插在箭楼匾额上,"杏山"的"山"字被血染得模糊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