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亮的金陵话软绵绵的,再配上他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
让人感觉他似乎并不是在说什么正经事,倒更像是在讲一个俏皮的笑话。
古之月并没有回应徐天亮,他只是默默地摸出了怀里的旱烟袋。
这烟袋是他从都匀带回来的,
里面的烟丝因为受潮早已变得湿漉漉的,
抽起来有一股难闻的霉味。
徐天亮见古之月不答话,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我可打听到了,军委会估摸日军要打长沙。
薛长官跟校长要人,咱们这些有实战经验的老兵学员,
正好被派去填前线的窟窿。”
他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在这狭小的车厢里,还是显得有些突兀。
徐天亮突然正经起来:
"知道为啥停咱们假?
薛长官要把长沙变成第二个台儿庄。"
他摸出包老刀牌,烟盒上画着湘江地图,
"冈村这个老鬼子,这回要用六个师团包饺子,前线缺军官缺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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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咱这种镀过金的校长门生。"
就在这时,运兵车行驶到了沅江渡口。
文队长正站在车头,扯着他那破锣嗓子,用湖南腔高声唱着《满江红》。
那激昂的歌声在空旷的江面上回荡,让人不禁心生豪迈之情。
徐天亮忽然又捅了捅古之月的腰眼,示意他往车窗外看。
古之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只见远处的江面上,一艘艘运兵船正破浪前行,船头的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瞅见没?”
徐天亮轻声说道,
“薛长官要的是活棋眼,咱们就是填棋眼的卒子。”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苦涩。
他满脸怒容地指着江边那些正在抓壮丁的兵痞,恶狠狠地骂道:
“嫡系?
呸!
真正的嫡系都在重庆吃着奶油蛋糕呢!”
话音未落,只听得“嘎吱”一声,卡车突然来了个急刹车,
古之月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冲,差点就撞到了前面的挡板上。
他定了定神,透过帆布的缝隙向外看去,
只见几个穿着灰布军装的兵丁正押着一个年轻人朝这边走来。
那年轻人的裤腿上沾满了泥浆,显然是刚刚逃跑过。
他一边被兵丁们推搡着,一边苦苦哀求道:
“长官,求求您行行好,俺家里还有老娘……”
他的湘西口音中带着明显的哭腔。
然而,那为首的军官却丝毫不为所动,
他扬起手中的枪托,对着年轻人吼道:
“再跑就打断你的腿!”
年轻人似乎被这一吼吓住了,身体微微颤抖着。
就在这时,古之月突然看见那年轻人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
猛地发力挣脱了兵丁们的束缚,然后像离弦的箭一样朝山路旁的林子冲去。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空气,子弹呼啸着从年轻人的耳边擦过,带起了一阵风。
古之月心中一紧,他瞪大眼睛看着那几个兵丁如饿虎扑食般扑向年轻人,
将他死死地按在地上,锋利的刺刀抵住了他的喉咙。
“毙了他!”
军官的命令冷酷而决绝,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命令声在暮色中回荡着,如同冰锥一般直刺人心。
古之月的拳头紧紧握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咯咯作响。
他的心中燃起了一股怒火,这些兵痞们如此草菅人命,简直就是一群恶魔!
徐天亮在他耳边轻声说:
"这年月,人命比蝼蚁还贱......"
话音未落,枪声在山谷里回荡,惊起一群夜鹰。
文队长还在嚎"壮志饥餐胡虏肉",古之月忽然想起离校时,教室窗口飘进的梧桐絮。
徐天亮当时用草棍在墙上画地图:
"冈村这老小子最爱侧翼穿插,咱们去捞尸队最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