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风止火沉,血腥味在夜色中愈发刺鼻。

信服的尸体还未凉透,鲜血正沿着木制台阶缓缓流淌。

晋王站在原地,脸色铁青,喉头动了动,却强行将那几欲冲口而出的怒火压了回去。

他的右手缓缓握紧,又松开,连指节都泛着青白,面上却硬生生挤出了一抹微笑。

“任兄……”

他的声音低沉,却隐隐发颤,“我让你再展示一剑,但我没让你……杀自己人啊。”

“信服,是我从小用到大的心腹,他虽鲁莽,却一直忠心耿耿。”

“你这一下……”

他话未说完,眼角抽搐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像是极力按捺着胸中翻涌的怒火,换上一副近乎恳切的语气:

“任兄,今晚这件事,对我极其重要。”

“我晋王这些年步步谋划,苦心经营,今夜是决定成败的关键。”

“若你觉得……先前说好的酬劳不够,我可以再加!”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伸出手掌,语气愈发低柔:“黄金万两、东都三街、朝中兵部重权,任兄你尽管开口!”

“只求你——再出一剑。”

“出这最后一剑。”

“帮我,把那女人,和萧偕,一并……清了。”

他的语气一字一句,咬得极重,眸光中满是隐忍与渴求,甚至低到了一个堂堂王爷从未有过的姿态。

四周士兵面面相觑,谁都看得出来,晋王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可任直一,却依旧站在那里。

银面无语,黑袍如夜,孤影仿佛不属于这个尘世。

听完晋王的话,他只是静静地站了一息时间。

随后,缓缓摇了摇头。

“不用了。”

他的声音冰冷如霜,不夹一丝情绪:

“恐怕,这次不能如你的愿了。”

这一句话,如雷霆震耳,响彻高台之上。

晋王的脸色,终于彻底僵住了。

他死死地盯着任直一,像是看着一头即将脱笼反噬的野兽,咬牙问道:

“你什么意思?”

“你……你不是说好了,拿钱办事?”

“你拿了我的酬劳,今日若是不出手,那你——你是不是想反悔?”

他声音拔高,情绪终于压不住了!

“你若在此毁诺,背信弃义,你以后还想在江湖立足么?”

“我晋王府岂是任你儿戏的地方?”

“任直一!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要做什么!!”

而任直一,却没有再回应。

他只是缓缓侧过身,将那柄仍沾着血迹的黑剑,再度背回剑匣。

动作缓慢,甚至可以说温柔。

可正因为这份温柔,仿佛比暴烈的杀意更让人胆寒!

高台下,不知是谁咽了口唾沫,整个营地顿时如坠冰窟。

那些刚刚还鼓噪着“天机高手,所向无敌”的士卒,此刻已然全体噤声,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惶恐。

“他……不听晋王的了?”

“他是要叛变?”

“谁能拦得住他……谁敢拦他?”

所有人都在屏住呼吸,等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晋王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无比,眼中怒火几欲喷涌,但却终究没有敢拔剑——

因为他很清楚。

如果现在和任直一撕破脸……

他第一个死!

整个营地,怕是要被这人一剑一剑斩出一条血路!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神色中已带着咬牙切齿的压抑:

“任直一——”

“你若真是铁了心要毁我大计……”

“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话音落下,他陡然转身,扯着嗓子怒吼:

“所有人——”

“布防!警戒!一级戒备!”

“任何人,胆敢擅动一步……杀无赦!”

而那一边,任直一,却已经缓缓转身,背对高台,朝着上南村的方向,缓步走去。

他的步伐不快,却如山压下。

他的背影如黑夜,如死神,如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