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菲利亚城内,摄政府的议事厅坐落在高塔顶层,厚重的石墙上爬满了岁月留下的裂纹,仿佛这座城市风雨飘摇命运的缩影。办公室的拱形窗户大敞着,寒风夹杂着远处战火的硝烟味涌进来,窗外天边一片昏黄,滚滚烟尘与低沉的乌云交织,隐约可见火光闪烁,那是战场的余波。屋内,一盏悬挂的铁制吊灯在风中微微摇晃,投下斑驳的光影,照亮了中央那张宽大的橡木桌。桌上散乱地堆满了地图、信笺与沾着墨迹的羽毛笔,边角还有一盏燃了一半的蜡烛,烛泪凝固成一摊暗红,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贝尔特鲁德坐在高背椅上,身形虽被即将临盆的孕肚撑得笨重,却依旧透着一股威严。她穿着一袭深红丝绒长袍,袍摆拖曳在地,边缘因常年磨损而微微起毛,金线绣成的花纹在烛光下泛着暗淡的光泽。她的金发凌乱地散在肩头,几缕被汗水黏在额上,苍白的脸上因愤怒而浮现病态的红晕。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因腹部的负担而略显迟缓,但气势丝毫不减。她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指着站在她面前的军务大臣加斯珀,声音尖利而破碎,几乎要刺穿这压抑的空气:“你看看现在的局势,加斯珀!泽维尔的猎豹营被阿卜杜萨尔的腾蛇营死死缠住,就像一头猛兽被毒蛇咬住咽喉,挣扎着却连气都喘不上;贝托特的獬豸营困在科里尔夫镇,粮道被乌鸦营和斑鸠营掐得一干二净,饿得连马都开始啃树皮,困兽犹斗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虎贲营更惨,被山魈营和朱厌营联手碾碎,尸体堆得像小山,残部像惊弓之鸟四散奔逃,连个像样的阵形都拼不出来!”她喘了一口粗气,指尖因用力而发白,眼中怒火熊熊,“马切伊的夜隼营倒悠闲得很,窝在山头冷眼瞧热闹,那个波兰佬精得跟鬼似的,摆明了不趟这浑水,甚至他已经在等着看改朝换代了吧。现在只剩熊二的猰貐营还在潘菲利亚城咬牙硬撑。你这个军务大臣到底在干什么?!”
加斯珀站在贝尔特鲁德面前,身形挺拔如一株孤松,双肩微微绷紧,像是承受着无形的重担。他的黑色军服上沾着几块暗灰的尘土,显然刚从前线风尘仆仆赶回,靴子边缘还嵌着未干的泥巴,散发出淡淡的潮湿气息。他低垂着头,棱角分明的脸上毫无表情,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眼底却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屈辱与疲惫。他双手垂在身侧,指尖不自觉地攥紧又松开,像在强忍着什么,却始终一言不发。
“更可笑的是,就连那个隐姓埋名三年、老老实实窝在铁厂敲铁的赫伯特——一个早该跟刀枪八辈子沾不上边的人——居然也能煽动工兵队三分之二的人跑了!”贝尔特鲁德猛地一拍桌子,掌心拍在橡木上发出清脆的“啪”声,声音尖锐而愤怒,像是利刃划破空气。她眼中火光跳跃,瞪着加斯珀,怒气几乎要从喉咙里喷出来,“加斯珀,情报工作可是你管的!这么大的动静,之前你就没听到半点风声?还是说你压根儿没把这当回事,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她喘了口气,挺着沉重的孕肚微微前倾,袍子下摆拖在地上,金发散乱地贴在额头,语气中满是质问与毫不掩饰的不信任。
艾丽莎贝塔站在一旁,身形笔直如剑,紧身皮甲勾勒出她冷硬的轮廓,眉心紧锁成一道深痕。她盯着加斯珀,目光如冰,冷冷开口:“夫人,要不要立刻把格拉迪抓起来治罪?他好歹是工兵队长,手下跑了那么多人,总得担责吧?”她的声音平静如水,却藏着一股不容商量的锋芒,手指轻轻搭在腰间剑柄上,像是随时准备拔剑。
贝尔特鲁德闻言,冷哼一声,缓缓坐回椅中,手掌重重拍在扶手上,发出低沉的闷响,震得桌上的地图微微一颤。她眯起眼,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语气中夹杂着无奈与讥诮:“治他的罪?然后呢?把他亲妹妹戴丽丝和她背后的库莱什家族彻底逼到对立面去吗?你觉得我们这破烂经济还能再塌几分?工兵队那帮家伙早就是一盘散沙,忠诚早喂了野狗,跑了就跑了吧。好歹赫伯特还留了点做人的底线,没投靠卢切扎尔当内应,不然我们恐怕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揉了揉太阳穴,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额上细汗渗出,显然头痛欲裂,却咬牙强撑着不露怯。她顿了顿,目光扫向加斯珀,声音低沉下来,“我提这事不是要揪谁的错,是要提醒你,加斯珀,别再让情报工作出这种大篓子。这次是赫伯特跑了,下次要是敌人摸到摄政府里,你还能站这儿跟我装哑巴?”
维奥朗站在桌旁,手里攥着一卷皱巴巴的地图,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焦躁地踱了两步,靴子踩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急声道:“卢切扎尔已经快打到潘菲利亚城下了,城外斥候昨夜回报,他们的先头部队狻猊营离都城不到二十里!利奥波德带着狮鹫营正在全力抵抗,但是情势不容乐观。加斯珀,你倒是快拿个主意啊!”她的声音因焦虑而微微发颤,眼底满是血丝,显然已经多日未曾合眼。
加斯珀终于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了一下,语气沉稳却透着几分沉重:“如果能说服素海尔,让他带着苏丹卫队配合利奥波德,击退狻猊营,或许还有翻盘的机会。”
“说服素海尔?”艾丽莎贝塔皱眉,手指不自觉地敲了敲桌面,语气中满是怀疑,“那家伙油滑得跟泥鳅似的,对我们向来是嘴上应承,背后捅刀,凭什么听你的?”
“钱!”加斯珀一字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把欠安托利亚苏丹卫队的军饷全额补齐,分毫不差地发下去,他们自然会卖命。素海尔再狡猾,也得为手下那帮饿狼考虑。”
“钱?”贝尔特鲁德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带着几分绝望与讥讽,“你让我上哪儿弄钱去?国库里那点金子连耗子洞都填不满,如今连新来发铁厂也停工了!”她的话音刚落,忽然眉头一紧,脸色骤变,一只手猛地捂住腹部,整个人踉跄着跌坐回椅中。汗珠顺着她的额角滚落,浸湿了鬓边的金发,她咬紧牙关,低哼一声,显然是阵痛袭来。
“夫人要生了!”维奥朗惊呼,扑到她身边,双手慌乱地扶住她的肩膀,声音颤抖地喊道:“快,快去把艾莎医生找来!”她转头看向门口,眼中满是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