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桢瞧着那个往土里沉了一截的身影,心里有些泛酸。

没有人知道,孙尚书此前找过洪桢,意在结亲。他当时没答应,于是,便有了商船沉没一事。

孙尚书说:“要让一介商贾在这世上消失,本官还是办得到的。更别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哑巴。”

于是,他答应了。

往后,科举,升迁,有孙尚书在前面铺路,他做官做得很稳。也顺利完成了他的政治联姻,新婚第二年便育了一子,乳名“小不点”。洪父仍旧在宜顺做着县官,公务不忙,有时还能抽空,赴京去看望孙子。

钟翎的字很受欢迎,没过几年,便成了炙手可热的书法家。期间父亲打算做点小买卖东山再起,却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他跟不上年代的变化了,竟一连赔了三回。那之后,父亲便安心养老,再不碰算盘了。

两人再见已是在五年后。京城爱字的人多,钟翎便带着父亲进京,安置下来的次日,二人便在街头相遇。彼时,洪桢带着妻儿闲逛,一家其乐融融。

钟翎,是一个人。

他停下脚步,拿炭笔在木板上写字——“你的妻子?”

洪桢见到来人,信息得不得了,但转而想到如今的身份和处境,这份欣喜又大打折扣,点头介绍道:“这是内子。”

又转头看向妇人,“夫人,这位是钟翎,我年少时的同窗,现下是书法大家。”

那妇人朝钟翎拂身,说了句初见的客场话,端庄,大方,得体。只是扫射过来的眼神,不怎么善意。

钟翎眼中一涩,苦笑,把木板上的笔迹擦掉,又写到——“这是你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