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的石板路上,长月跟在沈喻妧身后,望去那张清冷的侧颜:“大小姐,您可是为婚事而烦恼?”

回应的是寒风萧萧声,沈喻妧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在这佛门净地,说谎最是大忌。

风雪好似能察觉人心,此刻间竟是越下越大,将万层阶梯覆盖遮隐,完全阻隔了下山之路。

正当两人不知该该如何之际,一位负责专门接待香客及贵人的知客僧人前来,“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这雪势愈大,此刻下山危险,随贫僧往客堂宿至雪停,再离去,可愿?”

沈喻妧望着这场势头正大的雪势,点点头,对僧人一礼:“有劳知客大师了。”

“施主请随我到这边来。”知客僧人着引沈喻妧前往客堂,在一间素静禅室而停,“两位施主,暂且在此处休息,内室有些修身养性的经文,可供施主修习抄写。”

沈喻妧谢过知客僧人后,进了客堂内,佛香淡淡,让人郁结难舒的心情顿时散去,此刻间,沈喻妧只觉好似受到指引,坐于檀木矮桌前,轻轻拿起于桌案之上的《心经》看去,很快便入了神。

夜幕渐临,客堂外雪势渐小,沈喻妧放下经文,微微扭着脖颈,回头看去,长月已然在等她的时候睡着了。

她起身,动了动发麻的腿,腹中响起咕咕声,她想着,应是方才入神之际,未听到斋堂的木鱼梆声,错过了午斋,因遵循过午不食,也不愿给人添麻烦。

她瞧着夜色,觉得山顶古寺的夜景格外之美,是在京城都看不到的美景,能赏景也是好的。

她披上似雪般绒毛斗篷,在曲径通幽处,那间闪着微亮的禅室隐于山谷,禅房前有一菩提树,其叶即便在寒冬,也依旧绿郁。

沈喻妧顿足仰头,都说菩提乃苦难之树,包涵世间一切受难的人们。

世间人们把菩提比作因果之道,因矢志不移而终获正果,也由怯弱认命而造成悲凄的因,她不禁闭眼,想在此处求一个大彻大悟之感。

直到那抹锦衣长袍的男子出现,打断了她自欺欺人的幻想,在细雪纷纷里,他从屋内而出,踏着厚重的雪,与沈喻妧的视线相撞,她微微一讶,“太子殿下为何会在这里?”

谢谦没有说话,刹那间,只手掐住那暖意细长的脖子,将她狠狠摁于那颗菩提之下,本就高贵英俊的脸庞在天地白雪间愈显冷漠,大手其温度堪比寒冬,冰凉攀锢着沈喻妧的皮肤,如毒蛇环绕在致命颈间。

就是这样一张透着少年感的脸,在这颗万物包容的菩提树下行杀戒。

“沈小姐,你为何会在此?”谢谦审视着眼前毫无还手之力的女子,姣好的脸庞上痛苦的挣扎着,那双小手不觉攀上他的大手,好似在无声求饶。

“一介女子,何故会到寺中来?”谢谦多疑,漠视着她,好似眼前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暗室里那些不听话的疯狗,他摩挲着少女的皮肤,却与他所接触的那些不同,皮肤之间明显的触感,让他几乎要失去理智,手间不觉用力,眼中带着赤红,与浓重的杀戮。

沈喻妧单薄的背被生硬抵在树干上,大脑只觉空白,她双眼失神地望向他身后那座禅室,这般岁月静好之景前,她却无力再去欣赏。

她不过是心底无望,在将要结束沈家之女,嫁于他妻之际,对于自己心中所剩的妄想,求一个尘封落定。

她绝无有跟随及探索谢谦之妄,也知他此刻深居于寺中,若是被外人知晓,定是会掀起朝中风波,于他不利。

她明明处处避锋芒,过着别人眼中的模样,苦其一生将自己困于深府,活得那般小心,可到头来,这条路她终是走错了。

沈喻妧第一次觉得苦涩,又无能为力,在极度窒息下,落下了那颗强忍半辈子的眼泪,也是第一次在外人眼里,暴露自己的真实情绪。

那滴泪,滚烫又剔透,滴在那只冰凉无情的手背上,谢谦察觉到手背之上被灼烧的感觉,瞳孔微缩,眼里竟浮出几分恐惧,好似让他联想到了什么,明明只是一滴眼泪,却在他眼里,犹如案板上宰割流淌的热血,透着一股腥狞,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猛然松开手,将手背一通擦拭于衣上,又连连退了几步,惶恐般,跌跌撞撞往禅房跑去,绊于门槛,好不狼狈。

沈喻妧身子滑落在树下,双脚发软,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在怔坐半响后,才恢复了常日的气色,她擦去脸上的泪痕,缓缓起身,触了触脖间发热的痕迹,望去那间极其安静的禅室,抬着步子,转身离开。

那刻间,一颗菩提果从树上掉落于那双绣鞋前,止住了沈喻妧的脚步,她微微弯腰,拾起那颗菩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