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恒朝的天下究竟能维持到几时,毕竟还是未知之数。

可摆在段璟娘眼前的这两个匣子,却是无比真实。

稍作忖度,段璟娘命侍女将桌上的两个匣子收起,又令人前去备车。

“夫人要往何处啊?”

“去兰园看看。”

段璟娘口中的兰园,并不是太守府后院的某间屋舍。

太守府坐落于暨云城正中央,乃是历代太守所居,院落的制式大小都符合礼法。换句话说,就是太守府的面积,在段璟娘看来还太小了。

所以暨云城中,段璟娘还置办了其他地产。

比如她口中的“花房”,就是她诸多宅邸中,位于城外的一座。

在这座景色宜人的闲庭深院里,精细地种植了许多段璟娘喜爱的兰草。

全城内外,除了段璟娘的花房外,再没有任何一片园林,可以拥有如此大面积的冬日暖房。

以前,段璟娘每次夏天来到暨云城暂住,都会在这里召开一场“兰芳宴”。

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段璟娘拖着金线绣纹的曳地裙幅,缓缓踱过香木铺就的花园小径,馥郁的兰香沿着丝织的裙摆,一寸寸渗入衣料当中。

几名花匠早早就候立在一旁。

段璟娘微微抬眸,沉吟道:“园中花草,现今怎样?”

为首的花匠恭敬地回答道:“今年园中的兰草,比往日多分了一百三十二株。园中草木凡有病害、生虫的,一律移栽另养,不敢有半点疏忽。”

段璟娘若有所思:“既然如此,我近日欲开一场兰芳宴,你们要多长时间来做准备?”

“七日足矣。”“可。”

卵石砌成的花圃之间,一棵淡紫色的幽兰,正在芭蕉叶下静静盛放。

段璟娘微微俯身,喜爱地让手指从柔嫩的花瓣上拂过。

她对身边的侍女沐春交代道:“这一场曲水流觞,要尽邀城中诸家名士。请帖上面,便以‘天书’、‘幽兰’为题。”

——养殖场那边,在他们把雏鸡养成浑身白羽的“天鸡”之前,还不会有太大动静。

但养殖场“能识天书为先”的要求,确实在士人中激起了小小的水花。

就好比在不识字的民间,为了指代固定文字和数字,往往有一些通用的符号。对于这种事,各家都不会太在意。

但以官方的身份,出面承认了“天书”,并把“天书”作为一种招聘标准,则是全然不同的意义。

花瓣从段璟娘指缝间垂落,她曼声笑道:

“依我看来,这‘天书’倒有兰心之质,大简不繁、大巧不工。若以此作为清谈话题,很是可以辩一辩的。”

这些人辩着辩着,重点自然就不在“是否要推广天书”一说上,而在于“天书是否大巧不工”上了。

若有人闲着没有事做,段璟娘就帮他们找一百个争辩的素材。

只有一条,这些人都离她的孵化场、还有未来要推广的农田试点远一些。

这么多年来,女儿还是第一次有事想做,求到她头上呢。

段璟娘盈盈笑道:“我有墨兰一株,愿赠这场清谈的魁首。”

沐春闻言会意,当即领命而去。

段璟娘又由其他仆役侍女陪伴着,前往花园暖房。

负责暖房的花匠站在一旁,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

“夏天不常用这里,这才暂且闲置一季。等到秋天,我们就把暖房打扫出来,并不是偷懒。”

阳光透过窗棂,笔直地射在暖房抹了灰泥的地面上,空气里可以清晰地看见灰尘在飘舞。

段璟娘没有跨过门槛,只是站在暖房门口打量。

“每逢冬天,你们会移栽多少株兰草放进暖房?”

花匠琢磨不透女主人的心思,只好老实报数:

“往常总有五六百株的。管事也会告诫我们,夫人爱兰,园中兰草凡能挪动的,冬天都移进暖房里。”

“若是都不移栽呢?明年开春,园中兰草又能活下多少株?”

花匠小心翼翼:“北边的兰草品种应该没有问题,但园中有三十余种兰草,原本生在更往南的地方,大概很难越冬。”

段璟娘抚掌长叹一声:“群芳之中,我独爱芝兰,岂是喜爱它独秀一枝的香芷呢?我更爱它凌冬不改的德操啊。”

感叹过这一句后,段璟娘神色如常地示意花匠,等这场兰芳宴过后,就把那些生于南国的兰草移栽出来。

她要把这些兰草当做中秋的表礼,分赠给城内世家。

无法过冬的兰草都送给别人,这样段璟娘的兰园里,就只剩下凌冬不改的品种。

空出来的暖房,也可以留做他用了。

比如说……播种前的试种实验。

面对眼前这几个花匠,段璟娘随口问道:“你们有谁擅长种红薯、玉米、白薯或者棉花吗?”

众花匠诚惶诚恐:“那、那是何物,小人们见识浅薄,不曾听闻啊!”

“罢了,料来术业有专攻,你们继续种花吧。”

段璟娘暗暗想道:果然,种粮食的事,还是得从乡间择选有胆有识的农人来才行。

嗯,在面试孵化场的第一批工人时,也可以顺便考量一下他们的其他所长嘛。

段璟娘和云松之在恒朝发力,云归则在现代适应着自己的新生活。

没错,新学期开学了。

云归名义上是转校生,实际上却是个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

不管是现代教学的授课方式,还是同龄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对于云归来说都是很新鲜的体验。

初三·十四班,来到新班级的第一天,班主任把云归安排在倒数第三排,靠走廊的座位上。

她旁边就是一扇窗户,可以清晰地看见走廊里的动静。

对于自己的座次安排,云归颇感惊讶。

她在心里和系统吐槽道:“他们……居然都那么高!”

在恒朝,云归的身高在同龄女子中,可谓是一览众山小。

而身高这种东西嘛,与基因、运动以及营养都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云归同学们的运动量,可能不如云归充分,但这一代孩子从小吸收的营养,绝对能吊打十个云归。

在他们班最后一排,竟然还有一个一米九的男生——才初三啊!已经有一米九了!

上学的第一天,云归忍不住回头看了那个男生好几次。

系统问她:“难道这名同学的相貌,让您想起了哪位故人吗?”

“没有没有。”云归不好意思地扭回脑袋,轻咳一声,“主要是习惯了,看见壮士就想招揽一下……”

招揽贤才的本能,属实刻进她的dna里了。

“真好啊,大家都能长得这么高。”

对于这个新的时代,云归亲眼所见、亲身感受,又是憧憬又是感慨。

她单手托腮,在心里悄悄和系统许愿:“你说他们长得高,是因为从小吃得好,营养补充全面。那么再过三十年……不,五十年,恒朝的同胞们,也可以长到这么高吗?”

无论是否能实现这个梦想,云归都会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与身高形成反比的,是同学们对自身的定位。

她千年之后的同龄人们,不需要考虑下一顿饭的着落,也无需担忧今年地里的收成,更不必分心打听,是否有战乱和灾祸即将降临到这座城池。

社会剥离了无需孩子承担的责任,学校则成为少年人们的保护壳。

只要有心向学、自身又有几分学习的天分,大多数人都可以一路顺畅地念到大学毕业。

能把人生的四分之一,都专门拨给学习使用,这是多么游刃有余的宽裕啊。

入学前,云归以自己唯二认识的同龄人作为参考。

她把牧晨烁视为意外情况,又对标了一下喻瀚识,很快就得出了如下结论。

“有这么好的福利待遇,又生在如此先进的时代,大家一定都六艺俱全、才行出众,以建设祖国为己任吧?”

系统:“……”

系统:“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