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为了不和使团撞在一起,他才编造了遇刺腿伤又染风寒的感人文书。
是日,州城门市热闹,一条睢水,一片桑林,风中飘着桑叶苦中回甘的气味。
裴延启程在即,看见顾越竟腿缠白纱,撑着拐杖来送他,心里很是感动。先前跑乡县,顾越替他挡过不少事端,一是在规划还田时,提醒他谨慎处理那些原来就因为分配不均而常常引起械斗的地方,二是在收缴田具时,及时请州府出台公文并派吏员驻扎坐证,防住了因乡绅事前给好处,事后不认账而引起的民乱。
“顾郎,若非公务要紧,我定会等你同行。”裴延下车,见顾越有话说,便随之到桑树林里坐了一阵子,“往后河阴要建仓还得跑差,你得养好身体才行。”
顾越道:“裴兄,我的腿是假伤。”裴延道:“你,你何必说出来。”顾越笑叹一口气:“不敢隐瞒,还不是愁回京办烧尾宴的事,若请各位阁老,怕有人说我谄媚,若请诗社的朋友,又怕有人说我附庸风雅,啧,不如不办。”
裴延回道:“六品升五品不能不办,照习俗就该隆重些,先前周郎中还请过至尊,你何必烦恼。”顾越拍着腿:“哎呀,请了又怕没人来。”裴延想了想,道:“顾郎,我替你请博学宏词的几位学士便是,明明是铮铮铁骨,天地仁心。”
经历过宋州这段时间的相处,裴延说话越来越直接,顾越也倍感轻松,待二人愉快地商量完这件事,使团终于才启程。顾越站在丘坡上,目送旌旗远去。
不时,季云纵马赶来告诉他,安县的出租布告已经张贴,有五、六家农户正在问,另,顾九送的信中说,车队再过两个时辰就要抵达,连仆役一共是三十人。
“好,你去安县选工,自行定夺,不必询问。”顾越点点头,笑得有些苦涩,“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如今有家有产,却无人来承。”
季云走后,顾越在桑林里把白纱解了,又在心中梳理起那几个名字。苏家十七口,除去叔伯姑姨舅等等等,主要是苏父苏荏,苏母向氏,其次是小字花奴的苏成三口人,再就是守寡的大姊苏芊和待字闺中的小妹苏茉。虽然人多有些麻烦,但前几天苏安回信,已在长安东郊买了一座包田地的大庄宅,这就又妥当了。
其实顾越如何不知,苏安对家里的态度要比寻常人复杂。且不说苏家在苏安八岁时就把他送去教坊,也不说苏安在太乐署换金给苏成娶亲,更近点的,便是苏安封官前,苏家是不和别人提起这个儿子的,封官之后,全家都搬来了。
这里面多少有些滋味,只不过,唯有一点顾越很确定,那就是从小到大,苏安每次接到家信都会变得神采奕奕,表面说排曲忙,私下又会拿出来玩好几遍。
太阳下山之际,大道缓缓驶来了一队马车,顾越醒了醒神,站在林间静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