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脸上指甲划过之处,一层粉灰扑簌而下,倏令人想起水漫山颓、泥石过境之景。郭偕惶然惊退两步,诺诺不敢直视。

“此乃翠叶的嫡亲外甥女。”贺氏放下茶盏,淡笑慢语,“虽与你八字不甚相合,然娘想来,或可做个顺水人情。”抿了口清茶,“娘听俭儿说,你当日答应一荀姓友人替之牵线。他家中无亲无故,在这京中亦是无房无产,然人品却佳,因是你不妨将他的八字与我,若算下相合,便教俭儿去告知他。这翠叶大姊家中开着爿食店,也算小有家财,若他愿入赘,则今后日子自然无忧,吾母子也算成就一桩良缘。”

“这……”郭偕脑中跃出那个瘦削似修竹的身影,眸光再掠过对面那黑塔似的妇人,登时一个战栗,竟是脱口而出:“吾看不成!”

“为何?”贺氏脸色一沉。

“因……”二人全不般配!然而这话,终究未说出口。

“大郎,军中来人了,此刻正在前厅待候。” 此刻一声在后响起,巧替他解围。乃家中老仆。

“军中来人?”贺氏一惊,起身迎出:“可说何事?”

老仆答:“道令大郎即刻回衙司听令,未说何事。”

大娘子闻言双眉拧紧,踱了几步,似自语:“上回亦是这般,不道缘由便令回营,然一去便……”一咬牙,转回身来:“吾看,要不此回,你便称病!”

郭偕摇头:“军令如山,如何能违?”一笑坦然:“娘无需忧心,若上果欲降罪,我当初便出不得殿前司大门去!此回不定是风去浪平,故召吾等回衙点卯、重整旗鼓而已。”

“然而……”贺氏显然并未因他一番话而得所宽慰,然而明智如她,自也知儿子所言极是,若果真是祸,绝非一朝称病可免!稍加忖度,便收敛愁容,颔首:“也是,此是娘过虑了。既军令不可违,你便早去,若是无事,也早些回来令娘安心。”

“孩儿遵命!”郭偕正身一拜向老母,“此回,必然早去早回!”言罢大步外去。

阔别良久,步军司已物是人非。郭偕却未料到,在此待候他的,并非军令,而是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