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最重要的

“她就是火灾里唯一活下来的那个孩子吗?”

“对,她叫辛西梨,14岁了,”

老爹粗鲁地推了我一把,推得我踉踉跄跄往前摔了一小步,才继续说:

“给她饭吃,给她活干,让她活下去就行。”

“我该给你多少钱?”

“不要钱,还得我求你吗雷石?赶紧把这个麻烦带走!”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两人结束交谈,面无表情地被人牵着手带走,面无表情地看着老爹沉默着一口接一口地抽烟。天很冷,烟和呼出的二氧化碳一起化作白雾飘出老远,挡在老爹那双锐利的鹰眼前,但我想他的眼中铁定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不会有一丝波澜。

于是我突然就感到了愤怒,挣脱了牵着我的那人冲老爹扑了过去疯狂叫骂,那些肮脏的字眼换做平时早在我说出口的第一秒就会被男人用粗鲁的巴掌无情打断,连同牙齿一起松动的地步。

眼下我打定主意,今天这老不死的胆敢动我一下,我就和他拼命!

“你不是最恶心hei帮了吗?”

我梗着脖子用平生最大的音量冲沉默不语的老爹嘶吼:

“利用完我,就把我一脚踢向你自己都不愿意去的地狱?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人看?你这个老畜生!我恨你!我恨你!!!”

那是什么样的恨意?直到今天我仍然记得,是从心底最黑暗的深处掩藏已久最终爆发出来毫无保留耗尽人全部力气的恨意。

可老爹只是低着头,冷漠地注视着我,一把掐住了我的下巴,恶狠狠地说:

“你没得选,辛西梨。”

“……”

“……你没得选。”

☆☆☆

没得选?笑死。

过去的siri或许是没得选,但在hei帮摸爬过打的四年,又获得了强大的替身,如今我可以选……

老爹被抓了,所以是选救还是不救呢?

萨奇不是passione的人,但勉强可以算得上是我的家人,对家人下手的行为等同于【侮辱】,我有十足的理由还手——前提是有证据。

对方不是普通的小喽喽,加上先前西格朗的死,这次如果再贸然行动,只怕有一点疏漏都会被人抓住把柄并牵扯到乔鲁诺。人们会说教父管教不好自己的狗,最坏的结果是影响到整个组织在意大利的口碑甚至被其他同僚孤立。

——“别思考你该怎么做,好好想想敌人要的是什么。”

揣摩敌人的意图,再反其道而行之,出其不意地打破他们的计划。

元老干部想要我杀死布加拉提——那我不杀。

元老干部抓走老爹期望我有所行动——那我……不救。

正如过去每一次我遇到危险甚至绝境时一样,萨奇也从没有救过我,他换了新的名字新的身份,和我彻底断绝了关系,从没管过我的死活。

他没有救我,我也不会救他,如他所愿,我们各凭本事活自己的命。

——对!不救了。

内心无故生出一股充满怨念的恶意,狠心做了决定。

这是最佳的决策:

那群老废物既无法用萨奇要挟到我,又不能突破亲卫队的保护伤及乔鲁诺,他们还能做什么?

……反正我也再没有什么能被夺走的了……

“……siri小姐……siri小姐?”

面前甜品店柜台后店员的连声呼唤终于把我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对方正捧着包装盒指着陈列台上一只只漂亮玻璃罐装的可爱点心向我询问:

“布丁,您要几个呢?”

“一个!”

我连忙掏出钱包,掷地有声地回答:

“还有巧克力蛋糕,也要一个!”

嘿嘿,不想那些没用的烦心事了,反正萨奇那个老谋深算的家伙完全能照顾好自己,还是给老婆买买买最重要,天大的事都不能影响教父的下午茶时间。

买到了老婆最喜欢的巧克力蛋糕,还有老婆最喜欢的布丁,乔鲁诺今天会不会多让我在他办公室里赖五分钟呢?我可以看到他一口一口猫咪般优雅满足地吃完点心,然后微笑着用那种温柔到让人飘乎乎的语调喊我的名字吗?

这个布丁的罐子真好看呀,上面还有星星形状的浮雕,等乔鲁诺吃完了布丁我要把罐子洗干净,然后放在他的办公桌上,每天往里面放五颜六色好看的糖果。

柠檬味的像他金灿灿的柔软发丝。

牛奶味的像他白皙光滑的肌肤。

杨桃味的像他碧绿清澈的眼睛。

草莓味的像他柔软光泽的嘴唇……还有新年那天被我咬红的脖颈——

哈嘶哈嘶,快停快停,不能再想了,现在是工作时间!

我努力打消了逐渐变黄的想法,正要迈着欢快的步子提着甜点步入走廊,就瞧见雷石满脸愁云地关上教父办公室的门,抬眼和我的视线撞到了一起。

他神色凝重,轻声快步地走到我面前,突然问:“siri,你现在有时间吗?”

“啊、这……不太有……布丁和蛋糕要拿给乔鲁诺——”

“就五分钟,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

“辞职吧。”

我跟着雷石一路走到了空旷的庭院里,老人背着双手背对着我,毫无征兆地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

雷石回头,皱眉再看我一眼,小声迅速地一股脑开口道:

“不能再拖下去了,你早该离开passione了。往北,任何一个家族都愿意收留你。我可以再做一次引荐人,给你挑一个最好的下家——”

我冷下脸,不快地打断他:“我不走,我为什么要走?”

雷石观察了数秒我的表情,似乎冷静了下来,他停顿一会儿,终于找到了最好的措辞,直白简短地告知我:

“组织现在怀疑你。”

“!?”

“组织内部一直都有前任老板留下的数个卧底,不断地在和某个passione的敌对势力联络。这件事小教父交给了我,已经调查很久了,今天有了结果……所有证据虽然不是直接指向,但追溯到最后都和你多多少少扯上了关系。”

“等一下,前任老板不是死了吗?”

脑袋嗡地一声陷入了混乱,我在惊讶之余拼命理清思绪地追问道:

“证据?什么证据?可我什么也没做啊?!”

调查是私下进行的,这事本不该我知道,雷石看在过去的交情又或者是老爹的情面上透露提示我:

有一封邮件。

前任老板曾经给我发过一封邮件。

好像是有那么回事……但我只是接收了那封邮件,连回都没回就删了啊。

我是前任老板留下的人没错,可我连那个社恐boss的面都没见过,怎么就能扯上关系的?

“既然你是清白的,那就是说有人在背后动手脚意图陷害你。”

雷石仍然神色凝重:

“最好的办法还是离开passione——”

“我不走。”

我丝毫没有动摇,反而更加兴奋了:

“走了不就坐实罪名了吗?我要留下来,抓到内奸证明自己的清白。”

雷石盯着我,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终于意有所指地提醒道:

“你说你是清白的,我可以相信你,但别人……就不一定了。”

“别人,”

我细细咀嚼这个词,抬头勇敢地对上了老者的眼睛,平静地问:

“你刚才说组织现在怀疑我。”

“……”

“请问这个【组织】,也包括了教父本人吗?”

回答我的只有沉默。

☆☆☆

会有谁在这种时候想要诬陷我?

用膝盖想就知道是元老干部那帮老狐狸。杀布加拉提这招我没上当,抓老爹我也不管,他们竟然还能耍花招离间我和我老婆。

“这个布丁……”

办公桌后拿着精致小勺咬了一口布丁的金发美少年没有像我预料之中那样露出满足甜美的笑容,反而皱起了眉头,翠绿色清澈的眼睛不满地朝我投来了一个娇俏抱怨的眼神,略带指责意味地开口了:

“要冷藏才好吃。你这次买完没有立刻送过来吗?”

我难得没顾上回答老婆的问话,只是继续坐在沙发上,手肘撑着膝盖双手托腮,若有所思地隔着不那么遥远的距离仔细打量着教父那张真情实感不悦却仍美得令人心醉的脸庞。

乔鲁诺会怀疑我吗?

不会的,他才不傻呢,所有的证据外加最近发生的种种意外全都冲着我来,他一定会察觉这些反常,明白我只是成为了靶子。

他要是真的怀疑我……还会这么毫无顾忌地直接吃我买来的布丁吗?

呜,老婆果然是爱我的!

没有确切由来的喜悦短时间冲昏了我的脑袋,让我一冲动脱口而出没头没脑地问了个蠢问题:

“乔鲁诺,如果我和你妈同时掉海里,你救谁?”

金发小教父这次着实是被我的问题惊到了那么一小下,他微微低下头,仅仅数秒后毫不掩饰地露出一个短暂而意味不明的自嘲笑容,没有语气地回答:

“……救你。”

我盯着他,没有停下,再问:“那如果我和布加拉提……”

他猛地抬头,用捕捉猎物般的目光紧紧朝我看过来,又像在警告我不要再说下去。

我顿时没了气势,慌得结巴起来:

“你别急嘛,我是说如果、……万一我和布加拉提都掉海里了、又或者都遇到了危险,你不用管我,只管救布加拉提就好!”

“……siri?”乔鲁诺一脸【我不理解】的真实困惑表情。

“不用管我,救布加拉提就好。”

我轻声重复了一次,冲他笑起来:

“这个假设并不需要答案。我只是想告诉你,乔鲁诺,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你面临需要选择的困境。”

“…………”

“你、你生气了吗?我以后不假设了,我以后不乱说了汪呜……我和布加拉提要是都掉海里了,我、……我救布加拉提,我死也会把布加拉提救回来,可以吗汪呜……”

“布丁。”

“?”

“重新去买。”

“……噢……”

☆☆☆

我又跑着去甜品店买了个布丁,还没等我给老婆重新送去,再次被人拦在了走廊里。

贝里乌斯像堵墙一样立在我面前,阴沉着一张脸带着明显的不快瞪着我手里小心翼翼捧着的冷藏布丁问:

“……你刚才不是给他买过了吗?”

“你管得着吗?滚开,敢阻拦我老婆吃布丁,让你死信不信!”

“……我有事找你。”

“没空!滚开!”

贝里乌斯还是不滚开,他抱着岩石般肌肉结实的胳膊,低头鄙夷嘲讽地冷笑一声,重复道:

“我有事找你,siri,关乎你的性命。但你要是觉得教父的甜点比你的性命更重要……那我这就让开。”

我气到抓狂,又拉不下脸反驳,只得跟着贝里乌斯来到了偏僻无人的走廊尽头。

高大的芬兰男人在窗边停下脚步,靠着墙单手推开了窗户,让外头温暖的风呼呼吹起来,然后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不看他,较劲地沉默着,故意低头取出了包装盒里漂亮的布丁罐子,顶层的奶油已经有些化了,慌得我连忙取出冰袋小心翼翼地贴着玻璃杯沿,没个十秒手指就被冰得微微刺痛起来。

“你该听雷石老爹的,”

贝里乌斯在这时忽然开口了,听不出语气:

“有人要诬陷你,为了避嫌你可以辞职离开教父。”

“就算被怀疑,我也要留在他身边。”

“没有意义。教父根本不会在乎你的付出。”

我一时想不出其他话来反驳,只有固执地咬牙一字一句地重复:

“那我也要……留在他身边。”

胳膊被人一把抓住,贝里乌斯那张冰块般始终冷漠的脸庞上显露出明显的怒意,嗓音低沉地质问:

“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要为了乔巴那做到这种地步?!”

我暴怒,忍无可忍地狠狠甩开他的手吼回去:“和你有关系吗?!轮得到你管我——”

“我喜欢你。”

“!?……!?!?!?”

“我喜欢你,siri。”

贝里乌斯狭长深邃的浅色眼眸倒映出我错愕的脸,他就像是陈述再普通不过的事实般迅速一股脑地诉说道:

“我们才是相似的,我们才是同一类人。你有野心,也有实力,像你这样的人不该在乔巴那面前卑躬屈膝摇尾乞怜,你应该更加地……高贵,且闪耀。”

他说完了。

讲道理他的意大利语可真够好的,一番漂亮话说得几乎都快让人忘记了他突兀怪异的表白。

可我没忘,还抓住了这一点毫不留情地嘲讽他:

“你说你喜欢我,贝里乌斯?所以我是不是能怀疑背后搞鬼的人就是你……这样就能让我和乔鲁诺分开了。”

对方表情怪异地扭曲了一下,露出了备受侮辱和愤怒的表情,但也只是转瞬即逝。

这场莫名其妙开始的谈话仍旧维持着博弈的氛围,贝里乌斯恢复冷静,再度向我发起进攻:

“你要留下,那你打算怎么做?参与调查吗?你连查看资料的权限都没有。”

我实际并没有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做,要我操心的事太多了,该如何向乔鲁诺证明自己的忠心,该如何应对元老干部的阴谋诡计,萨奇老爹目前不会有危险,那以后呢……

passione的确不再像过去那样是个适合逗留的地方了,要留下就必须做出更完善的考虑和计划。

见我没有回答,贝里乌斯叹了口气,服软般轻声搭话:

“我说过,siri,我喜欢你。为什么……不利用我呢?”

我抬头,皱眉不解地看他。

贝里乌斯:“调查是我跟着老爹一起参与的,我有权限查看调查相关的资料和证据。”

我诧异:“你愿意帮我?”

“我愿意,”

还没等我来得及高兴,贝里乌斯紧盯着我的脸,面无表情地接上一句令人炸裂又意想不到的话:

“吻我。只要你吻我,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脸颊顿时火烧般滚烫起来,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前所未有的愤怒。

我忍不住怒叫:“你这是在羞辱我!”

贝里乌斯毫不在意,甚至流露出一丝得胜的笑意,凭借身高优势淡然地俯视我:

“我们很相似,但有一点我和你不同,siri,我不会无条件的付出,我需要回报。”

☆☆☆

贝里乌斯说只要我吻他,他什么都愿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