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里不得不顺便提起那校长的太太,这舍监先生当然不至于不和她发生些关系的。校长的公馆在离学校不到一里路的地方,校长先生的包车每天在一条冷清街道上滚过去,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那公馆门口钉着一块大木牌,高高的房子立在左邻右舍之间显出只有它独自威风的样子,那大门是一直关在那里的,不重要的人都从旁边一条弄堂里进出,但校长先生的大黑包车滚到这里来时,或者因为那包车滚不进旁边小门之故那大门便盎的一声开了,然后又逢的一声关上,于是门口又悄静,那大门好像从未开过的样子,这一种小小的气派,正和这地方一般的所谓公馆的情形一样,也无足稀奇的。
这所房子里有一位一天到晚提高声音喊丫头仆妇的漂亮妇人,就是校长的太太。就是从前那个女舍监的饭碗被她断送了的这个人。
章太太来校后一礼拜就去拜访她,一看见这位新来的舍监吃了一惊:
“啊!她的年纪不怎样大啊,而且还风流呢!”她吃惊而不乐意地这样想过。
但是等到她们谈过几次话以后,她反而敬重她,于是她们成了朋友。于是这地方也是日后章太太的一个消遣的地方。
章太太的日子就这样过去,转瞬之间把一个暑假送过去了。
在一个新秋的下午,舍监先生忽然走到那位音乐教员的房里去,音乐先生何梦飞不知道在那里编一本什么曲谱,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灵珊也在他的旁边。
“啊!章先生!请坐!”何梦飞的后脑上好像也有一对眼睛,不知他怎么知道她进来了,连忙直挺挺地立起来说。
“何先生这两天很忙吧?”她说。
“没有事儿,闲得难过呢!”
“章先生才忙得很呢,一天到晚替这个人画,替那个人画。”灵珊笑着说。
“真的,章先生送我的那一幅秋海棠真是好极了,人家还当是恽南田的真迹呢!”音乐先生一开头就恭维起来,“所以我不赞成西洋画,西洋画没有中国画细致,中国画的工笔又比写意好,女画家的工笔花卉尤其好,章先生的画实在好极了!”他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