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它做什么,反正是烧给死人的!”
小娥的样子引起了他的悲伤,他想小娥这纸锭大概是烧给父母的,她还能在已死的父母身上尽一点心,自己生生抛弃了家园在各处走,甚而至于连家信也接不到一封。自问连小娥也不如,他的心忽然酸起来。但他不敢断定她是烧给谁的,他就问:
“小娥!你的父母还在吗?”
“吃了这种饭还有父母?……”
小娥说着,她的头垂下去了,一不用心,一刀削去一大块苹果。
“唉!你倒孝心哩!”T君也和他有同感,说了一句。
“养我的是父母,卖我的也是父母!……别人都有父母的,只有我从来不知道我的父母是怎模样的!……唉!我是没有父母的!我的父母早把我丢了!……”
小娥说到此地,已经说不下去了,她的眼泪已经滴了下来,但她不敢去抹它,怕被他们看见了。然而他早已看见了她的眼泪,他的眼泪也要汪出来了。
她把削好的苹果装在盘子里,送到他们面前来请他们吃,自己却不吃,T君就说道:
“小娥为什么不吃?”
“我没福,我不能吃凉的东西!”
“那么又何必去买呢?”
“难道别人都和我一样的吗?你们是难得光降的贵客啊!”她说时,在忧郁中破出一痕娇笑。
“小娥几岁进班子的?”
“你问它做什么呢?反正是吃了这碗短命饭了!”
他的面孔又庄重起来。于是大家都没有话说。他一块苹果也不想吃。
移时,小娥忽然到床面前的一张梳妆台上燃起一枝线香来,她用手支着颐默默地朝那枝香嘴唇翕动着像和谁说话似的,旁边一架小铜钟将指十一点,滴答滴答的响。他知道她在那里祷告什么。他知道那枝香一定会给她一点安慰和一点希望。那一枝香头上烧着的就是她的悲哀,那一袅青烟也如她的悲哀在空中游动起来,又如幻成一条小白蛇朝他张口吐舌地叫他领略恶毒的命运,他心上如被一块东西压着不得动了,只涌出些酸浆来向鼻子里眼睛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