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中断,程姜如坐针毡,只能又开始吃菜。
菜被泡的软软的,用舌头一捻就碎,但他尝出来是芹菜。芹菜冰箱里就有,只有几根,但是唯一的蔬菜。网页上的“新手妈咪指南”说像莘西娅这么大的小孩已经可以喝点蔬菜汁了,于是白天沈霁青不在家的时候他把芹菜洗净,切成小段。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这样做的时候程月故就站在旁边看,他倍加小心地把它们倒进奶锅里,用水煮透,然后把菜汁沥在奶瓶里。
“你也尝尝。”程月故说,于是随后他把剩下的一点汁倒进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
他从来没喝过这么难喝的东西。
“怎么样?”
程姜不知道她想要怎样的回答,于是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又确认了一下芹菜确实新鲜,才将难以忍受的味道归因于他自己对于芹菜的排斥以及没有添加调味料。随后他试探性地走到沙发边上,把奶瓶放到莘西娅嘴里,再在旁边垫上毛巾,以防她弄脏沈霁青的沙发。
程月故失去兴趣,离开了客厅。
好在莘西娅倒是来者不拒。她洋娃娃一样乖巧地坐着,笑起来甜甜的。
“咕噜噜。”她说,而程姜蹲下来学着她发音的方式模仿她。她新奇地发出更多声音,他一一效仿。随后她不再出声了,只是笑。
程姜摸摸她的头发,把她抱到地板上的一块厚毯子上,在她周围摆了一圈玩具,又打开手机,给她放了儿歌,才回到厨房处收拾干净。他把剩下的芹菜拢起来装好,仔细把其中一端压平,用手指慢慢地撕上面的细丝。
这是非常重要的工序,程姜想。
他回到现实,看着桌面。
做这顿芹菜鱼肉汤的人肯定没有去掉芹菜里的筋。
*
程姜冥思苦想半天,现在忽然来了灵感。
他以芹菜为切入点,艰难地发起了一场口舌之战,表示愿意在借住期间负责房子里的早晚两餐。关于这段话的只言片语自从他第一晚到沈霁青家就开始在他脑海里打转:这一次不同于在冷湾的时候,他决不允许沈霁青变成下一个玛利亚卡尼。想一想很容易,但他能拿什么去交换——他已经暂且狼狈地把“等量”两字去掉了——沈霁青无偿给他们的呢?
他没有拿得出手的本事,况且正如程月故所说,冷湾的科技与生活发展晚于中国至少半个世纪。
和别人争论是需要灵活的大脑和勇气的。
向沈霁青争取厨房的所有权不比争取冷湾出境名额容易。程姜每说完一句话都祈祷自己能接住沈霁青的回复,但说到最后,他只剩下干巴巴地重复:
“我希望能在这个房子里发挥一点作用,而且我现在……时间很充足。”
沈霁青仍然在象征性地吃饭。之所以说是象征性,是因为他看似吃了半天,但米饭连一半都还没下去。他表情仍然是一脸友善的微笑,长久地看了看程姜,才慢慢说:
“既然这样,那就多加劳烦了。你看这样,我们两个每人每月把相等的钱数放在玄关门后的那个空袋子里,你自己取着支配用。我这个人不太讲究吃的,随便什么都可以——我吃饭只是为了活着。”
他说到这里,忽然忍俊不禁一样笑出声来。头微微向后仰着,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开关一样大笑起来。沈霁青的笑声一直是程姜难以理解的东西,声音似乎在空中胡乱蹦着,如同水花飞溅。天花板上的圆圈灯细细地晃着,像回声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