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文官的语气依旧是那么温柔,像是潺潺的春水一般,他问:“可否请教公公原名?”
安裳惊愕地抬头看了一眼。
葛泫的眼中亦有春水,能温和地映出所有人的身影,即便那人是个低贱的太监。
“……平安。”安裳只看了一眼,便惊慌垂下眼帘,“奴婢原名平安,殿下嫌此名俗气,便赐名安裳。”
“平安。”葛泫唤了一声,“这名字很好。”
安裳羞涩地笑了笑。
会给自己的孩子取名平安的父母,一定极爱他们的孩子。不求孩子大富大贵,文成武就,只求孩子一生平安。
葛泫撑着伞已然走远,不知为何又回头看了一眼。
安裳呆呆立在阶后,身上色彩分明,黑如墨,白如雪,雪上被强留了数朵红梅。
他的身后是巍巍宫殿。
第3章 入梦来
江风瑟瑟,寒凉入骨。
多年案牍劳形,以致葛大人原先清明的双目略有些浑浊。握着葛泫的手时,那双浑浊的眼睛滚滚落下泪来。
“我儿,”葛大人嘴唇翕动,“此去京中,莫辱没了葛家名声。”
葛泫低声道:“孩儿明白。”
葛家数代为官,六年前刚故去葛家太爷任了三十余载的丞相,葛大人亦是管辖着江南四郡的大员。在朝中,葛家颇负盛名。
葛大人只得葛泫一子,君子之泽……是不能斩于他这世的。
葛泫登上了上京的船,怅然望着父亲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渐渐是码头,是江州。
白河水在船下奔流。
长江以南的河流全年不冻,白河位于江南,河水终年淌向申州,再汇入东海。
但河中并非没有初融的雪水。
元宵那日纷纷扬扬下了半夜的雪,远处乌山交错的深绿和深褐上覆了一层素雅的白。次日升起的暖阳晒着人,也晒着雪,化了的雪水潺潺流入河中,河水似比往日寒凉。
葛泫看远处模糊了的江州城,看船下滚滚逝去的白河水,最后目光落在河岸的杨柳上。
有一同上京的学子在船上唱《采薇》,歌中听不见离乡的愁绪,只听得出渴望在京中一展宏图的渴盼。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柳枝上不见新绿,那学子似是意识到此诗与此景不合,渐渐止住了歌声。
气候还未回暖,恐要等到正月末,才能看见柳枝抽出第一瓣新绿。
皇城在江州以北,皇城的气候又在何时暖,柳枝又在何时绿?
葛泫立在船尾,眼前天地苍茫,对今后,他心中亦是一片茫然。
他被众人的赞许、家族的荣耀推着往前走,过了省式,又过了殿试……点中探花,入了翰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