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叶煦州今晨就带人上了前线,坚持到现在恐怕不仅弹尽粮绝,而且精神和身体都不足矣抵挡住这么多的日军。戎策骂了一声,从路过的士兵手中抢了一把步枪背在身上,向城外飞奔。
不等他穿越过人潮出城,遥远地,他在一群慌乱跑动的百姓中间看到了一个穿着墨绿色军装的男人,身形宽厚健壮,身上满是烟尘也挡不住威风凛凛。戎策脚步慢了一些,似是不敢上前。那人倒是没有丝毫停顿,一步一步稳健地走到他面前,轻声喊了句,“阿策。”
“老师。”许久未曾听见这个名字,戎策笑着回应,仿佛他们昨日刚刚见过,在大上海的车水马龙中携手并肩,不曾有过一瞬的分离。杨幼清伸手捧住他脸颊,戎策立刻将自己的手覆在他手上,眼眶发红,“老师,您没见老。”
杨幼清想笑一下,但是笑不出来,戎策忍着没有扑到他怀里,忍着没有问他为什么不辞而别,为什么七年没有任何音讯,为什么组织到现在也没有跟他有任何的联络。戎策这几年,像是断线的风筝,随风飘,也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落地。但他一直坚持,一直拼了命要活下来,活着再见到老师。
现在他得到回报了。他从没恨过杨幼清,也从没后悔过自己的任何决定。步入中年之后,戎策学到了一点,那就是不能偏执。杨幼清也看着他,一手带大的学生,今年年纪也有三十二了,身上还有点少年人的意气风发,战争没带给他多大的伤害,说到底,是自己教得好。
“阿策,我得告诉你一件事,”杨幼清扶住戎策的腰,一字一顿说道,“叶煦州牺牲了。”戎策脸色骤变,没站稳踉跄一下,多亏杨幼清扶着他才没有当着满城的百姓摔在地上,“您再说一遍?”
杨幼清还是没忍住,一把将他抱进怀里,轻拍后背安抚,“我刚调任到二十三师的作战室,跟着一团去清扫了战场,发现你大哥,还有张禄涛,都没能回来。他们是战士,牺牲得光荣……”戎策抓紧了杨幼清后背的衣服放声大哭,那一瞬间,仿佛千万重大山压在他身上。
“阿策。”杨幼清将他搂紧,柔声安慰。戎策止住了哭泣,身体仍时不时抽动下,言语里尽是道不清的哀伤,“他们,我想去看看他们。”“好,你先把脸擦干净,我带你去,”杨幼清松开他,仿佛他还是那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你现在是五十六师顶梁柱。”
戎策用袖子抹了一把脸,说道,“我知道,天塌下来我得顶着。”“我陪你一起顶着。”
戎策在城外给阵亡将士举行了送别仪式。他将大哥和张禄涛葬在旺山风水最好的地方,用的是老百姓自发筹备的棺材墓碑。等到战争结束后,他要将他们都带回上海,和母亲还有二哥葬在一起。
就怕二哥凶狠起来大哥拿他没办法,两人在下面吵翻了天。戎策将帽子握在手中,看着身前一排排的将士,眼中的黯淡多了几分。他不是个做指挥官的料子,大哥临走前说的不错,戎策自始至终只是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