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倾身看案上的内容,余光见他向后靠上背后的靠垫,左手肘支在扶手上,食指无意识地转着半束发髻余留下的一小绺长发,我回头注视了他两秒。

“夫子。”

他回神:“嗯?”

我一个熊扑,虚虚地环住他的腰,脑袋搁在他肩膀,上方的虚空里。

“臣以为,陛下有许多要事,要同臣商议。还是,陛下想先谈一谈,臣的胡须?”

比扑得更迅速,感觉自己像个弹簧,瞬间立回桌案之后。

尚不能确切的事情,我决定暂且不提。“向他们传递夫子行踪的人,暂时尚无眉目。而如夫子所说,老关斋的人,是特意等在前往德州的必经之路上,诱夫子小队人马入城,而他们对德州的形势,应该说是了如指掌了?或者说,知府叛逃,这事极有可能,是他们煽风点火,一手策划促成?”

他指节有规律地敲击扶手,这是他思考时不自觉的小动作,我不自觉地盯着那莹白的手指,感觉自己要被催眠:“据我推测,九成九的可能。他们知我对德州必有防备,不易设伏,便在大名府等我。而德州的问题,其实积弊已久,只是恰逢饥年,问题一瞬间就无法从账面上遮掩,爆发出来。”

“你是说地方官贪军饷?”

“不止如此,地方官贪墨为其一;勾结地方豪强巨贾,兼并土地,农民无地,此为其二;下级军官缺粮少饷,诈称‘劫粮官’,骗取农民粮食,或是强行敲诈勒索,此为其三。而饥荒年,地主阶级也不再袒护地方官,售卖粮食的钱财已被挥霍一空,仓库也无任何粮食,他们自然不可能自掏腰包,去购买市面上的高价粮来补足账面上的亏空,又知朝廷定要问责,遂弃城而逃。”

“而老关斋,只是撺掇了当地的信徒扮作劫匪,聚众滋事,令事态恶化到朝廷定会注目的地步。

他们向知府施压,而知府也幸不辱命,落荒而逃,更具戏曲性的展开,几乎超出他们预期地受到朝中关注。我们此前就怀疑,上次长安抓捕的人中,有他们关系重大的任务,令他们不惜铤而走险,行此险招,以你为质。你可知,他们的被捕重要人物身份?”

“审讯时,确有一人,我直觉非池中之物,虽一派畏缩之态,但兴许是装的。”顿了顿:“他们的主要势力,似在川楚之地,依附山地之势,而我们兵力不足,且不擅山地作战,一直对那一带并无严厉举措,屡屡以息事宁人为主。他们又宣扬‘有患相救,有难相死,不持一钱可周行天下’,‘教中所获资财,悉以均分’,诸如此类种种,很是能吸引无地农民。”

“但,他们当初又为何要行刺你呢?”这我就不明白了,你好好发展教众,你就发展啊,在京城行刺一人之下的摄政王,怎么的就开始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呢?

“恰逢有机会,又若我身死,朝中定要洗牌。”

“我不。”

他清了清嗓子,看了看窗檐,就不看我真诚的大眼睛,我气馁,不再争辩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话头。

“他们势力不小,但多在民间,如若势力重新分割,他们定然是有了属意的联盟,助力其夺权,求其许诺得势后的诸多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