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是我轻敌,带着将士们绕后偷袭,没想到反遭了他们伏击,丢了半数人才回来……弟兄们死的伤的三千多人,这才是第一仗。”

他说着,手指在第十五张竹纸上顿了一顿,几乎是无力地叹息了一声:“是我……是我对不起他们。”

“……”荀彧也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谋士的确与武将不同,他们这些人坐在后方运筹帷幄,或许看不见战场横飞的血肉,然而一道计策下去,被影响的万千士兵却是武将们真真正正是同袍——孙策看得见,摸得到,因而所受的震撼比他更大。

荀彧是稳坐帐中的谋士,无法切身体会这等痛苦,再如何的宽慰都显得苍白,只好微微阖眼,轻声道:

“去岁雒阳大火,少帝被掳,夜间大火漫天,异人率百人轻骑解救天子,途中遇上董卓西凉精兵千人。那时她和我说,‘为兵为将者,若能死于流芳百世之路,也算一大幸事了。’”

孙策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顺手抽出最底下那张纸,脸颊旁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看了眼荀彧:

“我父亲常常和我提起阿楚,说她无惧无畏,鲜有人敌——治中记得真清楚,这的确像阿楚会说的话。”

他说着低下了头,翻起手中那张素纸,扫了一扫,发现上面笔迹零散,笔触时轻时重、有新有旧,更像是当做记录的草稿用纸。

孙策有点迷茫地翻了一翻,又见纸张背面没有字迹,应当是荀彧不小心将自己的草稿也整了进来。

他正准备告知荀彧,忽然瞥见纸张背面右下角有行小小的字,那字迹比起他在正业看到的都要潦草,想来是累极了时随手留下的,上面写着: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这话像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孙策心里狠狠一跳,不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不知为何,哪怕荀彧根本没有在上面留下任何一句注解,或是任何一人的名字,他却即刻联想到了一个人——那个远在长葛、有着明亮碧眼,笑起来比谁都漂亮的少女。

他心中无端紧张起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