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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的依旧是英语,说完以后,却有痛快的感觉。

家庭的压力是巨大的,相比经济压力,政治压力给人的无力感更甚。以前的时候,景语兰从来不敢说这样话,惟恐给父母招来麻烦。但是,用英语聊天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她用了较难的句式,即使杨锐也听的半懂不懂,隔墙有耳亦不用担心。

事实亦是如此。隔墙的张博明听的都想把耳朵揪下来了,还是来不及理解正常语速的英语句式,他现在最后悔的,是当年没有跟母亲多学点英语。

杨锐听着景语兰的话,多少有些怜悯,问:“你弟弟多大了?”

“比我小6岁,20了。”

杨锐大感意外,笑着用英语道:“你暴露自己的年龄了。”

“没关系,我早就不准备嫁人了。”景语兰声音轻快。

杨锐哑然:“为什么?”

这么漂亮的美女不嫁人,杨锐觉得可惜,又觉得兴奋。

景语兰不急不缓,却是故意用越来越难的语法,说道:“早些年,母亲还想着等父亲平反了,回北京给我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结果运动结束这么久了,父亲的平反意见还没有出来,家里却是连路费都拿不出来了。我想好好的工作几年,存些钱,等父亲回家了,就留在家里,好好的孝顺父母……”

原本可以很清晰表述的内容,被景语兰一通定语从句谓语从句,以及定语从句的同位语从句等等,立刻混杂成了正常人听不懂的异国语言。

她显然是将杨锐当做了倾诉对象,却又不想真的告诉他详情。

杨锐只能约略的听懂几个特定用法,比如她的父亲尚未平反,母亲尚在奔波,至于景语兰究竟说了些什么,杨锐就完全不知了。

不过,听不懂具体内容也没关系。杨锐只要几个单词,也能猜到景语兰在说什么。与后世许多人想象的不同,运动过后的平反并非是一蹴而就的。什么人平反,怎么样平反,都有各种各样的变化,例如贺龙就是82年10月才彻底平反,到83年中组部统计的时候,一共落实平反政策的有300多万人,想想也知道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完成这项工作。

景语兰的遭遇是不幸的,却不是孤独的。

杨锐不禁有些怜悯,劝道:“情况总会好起来的。现在,你弟弟有了工作,你家里人就不用担心你们了。再过几年,无论你父亲的结论是好是坏,你们都有能力照顾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