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不问他,为什么不杀了她,更不问朝堂世事,不问她的皇姊皇兄是如何死在他手上,好像当世的一切与她无关。

在他及冠前的半个月,饶是集全新月名大夫之力,他还是失去了她。

芙笙只留给他一本《四海游记》。

当她雪白瘦弱的手再提不起来时,少年人才恍然大悟。

他心里满满登登都是她。

不因为她抢了他什么,也不因为他对承诺的执念,只因为她是祝芙笙。

那一夜,少年人的心智,忽地老了,连头发都白了几簇。

他不再笑了。

他纵横铁马,大军压境,统一了新月与西陵。

他应付那些跟红顶白的小人,建立起一方盛世,成为一朝明君。

心头却还是空荡荡的。

他没有后宫,只有那为她准备的寮云院,总有宫女将它打扫的一尘不染。

孤独无后的帝王将皇位传给了祝中林的儿子,随后退位。

花甲之年,他坐在沁芳园里,手里捧着那本保护地完好无损的《四海游记》晒月亮。

到这个岁数,他放下了尘世的一切,却唯独放不下那段意难平的,疏忽而过的沁芳园岁月。

“我给你指婚如何?”有一次,萧元念到一个皇帝棒打鸳鸯的情节,扭头问躺在榻上的芙笙。

芙笙睁开眼,嫌弃地别过头:“这辈子,这年岁,嫁不了人了。”

“我封你为长公主,你怎的嫁不了人?怕不是眼光太高……你想嫁什么人?”

“想嫁个铮铮男儿,想嫁个好人。”

好人?我不是个好人。

萧元念了好一段,忽停下来,还是忍不住问:“你觉得我是好人么?”

芙笙嗤笑一声,认认真真从头至踵将他扫了一遍:“甚好。”

乾坤万万生灵,唯有你说我好。

“可这样的我,不配那样的你。”她丢下一句话又躺回去,别过头,不再看他。

年少的时候,萧元总以为时间还长。

可临她去世,他都没来得及对她表一声心意,道一句倾心。

将换心之事隐瞒,挑拣着将事情说过一遍,萧元将手中的水喝完,递给芙笙。

芙笙楞楞地接过,却迟迟没离开。

“笙儿,你是我一次次从头来过的唯一念想。”

他说这句话时,双眸闪耀璀璨。

颤抖地抬起水雾蒙蒙的眸子,芙笙的视线中,这个少年就像黑夜中的一道光,倏忽冲破时光的城门,举起她灵魂的旗帜向永恒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