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046】

只是嗅了嗅幽幽传来的香气,黑磨桑落就大致确认了酒的品种和酿制方法。

有点杂的味道,不太像是庆典会拿出来的。难道悟终于持家失败,他们黑磨神社变穷了吗?

脑袋里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冒出这个念头,黑磨桑落忍不住笑了一下,弯着眼睛举起杯。

“今年,也辛苦大家了。希望诸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不知道明年的神诞日庆典,站在这里的黑磨桑落,还是不是现在的她呢?

黑磨桑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乐起,被誉为当世最美的神乐舞,由黑磨神社的大巫女阿怜款款道来。

但凡看过一次的人,就不会忘记这样虔诚的、仿佛要向神明献上所有的曼妙舞姿。

——然而,神乐舞中止了。

“桑落大人!!!”

巫女衣裙上的铃铛坠落,为追求舞动时的飘逸而过分轻盈的它,砸在地上后便立刻粉身碎骨。

丢下悠扬的乐舞,阿怜翻身下台,不顾一切地奔向坐在席位最上的神明,神情惊恐到,像是看见了末日之景。

黑磨桑落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感觉到嘴角有濡湿,下意识用指尖擦了擦,入目却是猩红一片。

她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又吐血了。

眩晕感席卷而至,开始止不住的咳嗽也加重了吐血的症状,黑磨桑落一只手捂着唇,茫然地抬眼看去,与平静的旁观者割裂成两个世界。

阿怜被五条家的咒术师拦下。

五条悟指尖把玩着酒盏,仍旧坐在最靠近她的一侧,笑容如常。

“这是特供给神明的毒酒,能暂时切断神力供给。应该会有点难受,桑落老师稍微忍耐一下……不然,在黑磨山,谁都没办法同堕落神明为敌啦。”

两面宿傩瞥了他一眼,挑起眉:“这可和事先说好的不一样,五条。”

“好啦好啦,宿傩君,这酒也不是我选的,别对我这么严格啦。如果有不满,去找天那边的诸位说去嘛。”

白发蓝眼的诅咒师耸了耸肩,目光一直为未黑磨桑落的身上离开,像是试图将神明的样子描刻在记忆里。

他忽然叹了口气。

“都到这个地步了,请不要还是这样平静地看着我啊,桑落老师。恐惧也好,愤怒也好,想杀了我也好……难道这个世界对你而言,已经不值一提了吗?”

“明明是我陪伴你的时间更长。真是让人不甘心。”

两面宿傩一脸受不了地扣了扣耳朵。

“搞没搞错啊你?都主动提出跟我合谋,想把这家伙给杀了,结果事到临头,还说这些酸不溜秋的话。你这家伙不是为了让咒术师得到那边的认可吗?别说得像因爱生恨的情杀一样啊。”

五条悟没有反驳。

而两面宿傩径自走向黑磨桑落。

“我要杀了你,黑磨桑落,就像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样。如何?虽然你现在变弱了,要试着反抗看看么。”

他捏着堕落神明的下巴,俯身看向还在不断咳血的神明,猩红的眼中没有喜悦,也没有幸灾乐祸,只是平平淡淡地宣告。

“这次可是来真的。有个躲在阴影里的胆小鬼告诉了我,解开死契的方法。恭喜你,可以死了。”

奇异的是,黑磨桑落的胸口中,并没有汹涌的情绪。

像是很疲倦了,连挣扎都不愿意,她顺着两面宿傩的力道,仰头看向挂满了红色灯笼、如同万花齐放的樱木,想了很久,才轻声说。

“死契解开之后,也不要做的太过分了。天想杀了我,也会想杀掉他眼中的不洁之物……不要欺负风铃和阿怜他们。就当是这些年的酒钱吧。”

真的好累啊。

对不起,黑磨大人,请允许让她也休息一下吧。

两面宿傩发出一声嗤笑,空着的右手却插入了自己的心脏,又将沾满心头血的手指,强行塞进黑磨桑落的唇齿间,逼她咽下。

——死契是神使吞食神明的血液,而解开死契,则是配合结印,让本该是契主的神明,吞下神使的心头血。

如此,双重的死契相互抵消,等同于解开。

之所以被传为死契,一是因为刻意宣传,二则是,神明往往会在利用完神使后,便巧妙地结束神使的性命,彻底抹杀被反噬的可能。

能拖到神使发现真相,还被神使成功反杀的神明……黑磨桑落大概是这几百年里的头一个。

说到底,即便如今信徒如云,她却始终还不是一个合格的神明。

死契解开了。

不管是两面宿傩还是黑磨桑落,都清楚地感觉到那一层束缚在神使灵魂的枷锁断裂开来,不复存在。

两面宿傩意味不明地、短促地笑了一下,随后干脆利落地抽出手,直接向黑磨桑落的胸口刺去——!

但在他的指甲洞穿心脏的前一秒,不明的结界自黑磨桑落座下展开,竟将两面宿傩和周围的人排斥推开。

两面宿傩想也不想,将锅扣在了五条悟的头上。

他充满杀意的目光投向了作壁上观的另一位神使。

五条悟微微一笑。

“只要世间诅咒不消失,堕落神明是杀不死的,只能将其封印,源源不断地抽取她体内积蓄的力量,使其陷入永恒的沉眠。”

“这也是天的旨意。”

“话说回来,做到这个份上,宿傩君也差不多该满足了……吧?好歹是桑落老师曾经救下的你,别把她弄得太狼狈了嘛。”

两面宿傩终于发现有比自己脸皮还厚的活人了。

“五条悟,有人说过你现在这幅嘴脸,跟贵族养的狗一样吗?以前没有的话,现在有了。”

他看向封印阵内跌落在地上、蜷缩着的黑磨桑落,脸色阴晴不定。

五条悟充耳不闻,只是转身走向还在不断挣扎的阿怜,大哥哥般头疼地试图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