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年说:“我给汉阳寄的信里,其实也没有写什么,但是大哥发过两封电报,”她越说越慢,想好的话哽在了喉头,最后改了口,“妈想要问你,跟卞家的亲事……“
于太太在慎年面前透过口风,卞小英的照片慎年也看过。他并不意外,但表情在脸上冻结了一会,然后,他直视令年:“你想结婚吗?”
他这次问的格外认真,令年睫毛一闪,目光也躲开了,她还是那句话:“人总得结婚呀,”顿了顿,她说:“你不也得结婚吗?”
“人不是非结婚不可。”慎年直言不讳,“我不想结婚。”
令年吃了一惊,猝然看向他。
慎年说:“邝中堂拨了五十万官银给湖广一带的钱庄救市,又借人手给我派去彝寨,我一定要当面跟他把这件事说清楚。婚事是婚事,承他的情我会还。”令年震惊得定在那里,慎年倒若无其事,还说:“你在汉阳稍微等一等,如果邝中堂已经启程去了京城,我们就先回上海,我再单独去一趟京城。”
令年忍不住说:“你只想到跟邝老爷请罪,邝小姐呢,这不是你们两个的婚事吗?”
慎年道:“是我们两个的婚事,但并不是我们两个自己定的。邝小姐不过是遵从家里的安排,自然有家里跟她解释,我对她没有什么可说的。”
慎年是平静的,但心意很坚决。令年却越听越不安,她是同情邝小姐,但更担心慎年,“邝老爷帮了你这么多,你要退婚,他愿意听吗?”
火车停在站台,茶房的人也出来走动了,慎年抬了下手,叫茶房的人添点热茶,又叫人拿一条干净的薄毯来。令年双眉紧蹙,视线追随着慎年,慎年笑了笑,说:“只要给他足够的好处,他为什么不听?”
令年觉得这话很不中听,道:“婚事也是能拿好处换的吗?”
“这天下的事,没有什么是不能交换的。”慎年道,“婚事也不过是一门生意。”
令年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不再惊慌了。皱眉地看了慎年半晌,她把头摇了摇头,说:“这回退了,还有下回,你还能一辈子不结婚吗?”
“就算一辈子不结婚,”慎年神色如常,“那也没什么。”
令年哑口无言好一会,说:“你知道妈听到这话,会怎么想吗?”
于太太一直为慎年性情里的乖戾深深地恐惧,慎年不会轻易在她面前说这种话。令年问了,慎年也沉默了一会,却说:“不管怎么想,都改变不了我是她儿子的事实,所以,她也只能拿我没办法。”
“是呀,你是妈的亲儿子。”令年心口憋着一种莫名的怒气,不觉脸上冷淡了些。
恰好茶房把热茶送了上来,还有慎年特意要的薄毯。这时,铁路警察凌凌地拉了铃,汽笛蓦地发出一声尖锐长鸣,火车缓慢移动了,站台上一阵嘈杂,慎年便不再说话,把薄毯替令年盖在身上,她把脸对着车窗,没有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