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极其明媚的夏日。

青森津轻的夏日,天气依旧称得上凉爽。

将将进入七月份,湛蓝的天,洁白的云,阳光是金黄色的。

四岁的津岛修治迈着小短腿,从人来人往的宴客厅里溜出来。

他天生就对情绪极其敏感,察言观色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比起上天给予的礼物,更像是一种逼着他从小就看清虚假与伪劣的惩罚。

平日里见到的人称不上多,倒也已经习惯了将带着假面的族人们当笑话看,但每到需要小辈一同出席的大场合时,总是倍觉疲惫。

津岛修治可受不了这种委屈。即使知道会被责罚,依然屡教不改,人前乖巧端坐,待到众人注意力从他身上转移开来,便悄悄寻了机会离开。

他总能避开所有人的眼睛溜走,也总能在长辈真正动怒前回到原位坐好,寻到合适又挑不出多少毛病的借口堵住众人悠悠之口,再说几句能使长辈喜笑颜开的好话,就能让因擅自离席而落到他身上的责备不痛不痒、毫无力度。

又一次掐着时间跑出来放风的津岛修治,一路上摸摸花玩玩草,遛达到他躲懒时常来的偏院。

偏院是作为客房使用的,拥有一栋面积不大的和式房舍和占地不小的庭园,院里还有一条人造小溪和小池塘,风景甚是优美。虽甚少有人过来居住,依旧被打理得干干净净,花草树木也照料的苍翠繁茂。

除了每隔几日的打理之外,下仆也不常过来走动,平日里偏院无人又清净,津岛修治在心里偷偷地将它当成了自己的秘密基地。

他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干草转来赚去,轻车熟路的拐进通向偏院的小路。

本应安静无声的偏院,传来女仆长略带沙哑的、恭谨的声音。

“我就先行告退了,少爷。”

少爷?现在除了他,所有能被称作少爷的人都在宴客厅里好好待着才是。

津岛修治眯起眼睛望向房屋大门口,却只见到女仆长躬身行礼后,恢复笔直站姿的身影。

他四下张望了一下,很快找到一处不会被女仆长发现的位置藏好。

没多久,女仆长便目不斜视的经过他藏身处附近。

等女仆长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津岛修治才走出来,看了看空旷的长廊,脚步一转走向庭院里。

今天是津岛修治的二哥津岛英治迎娶新娘的日子。

美艳动人的新嫁娘出身古老权贵世家,即使这名女子曾离异过一次,身边还带着前任丈夫的儿子,高贵的母族和少见的美貌,依旧让许多男性趋之若鹜。最终名花落进津岛家,自真正确认婚期以来,津岛家便已陷入一片喜气洋洋。

——发迹较晚、根基尚浅的津岛家需要一个进入真正权贵圈子的契机,这场婚礼便是绝佳的机会。

津岛修治只在婚宴开始时看见新娘的孩子出来露过一次面,后来再也没看见那孩子的踪影。

原来是独自来到了偏院啊。

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池塘边,低头盯着水面。

下一秒,他将木屐留在石头上,张开双手朝池塘里倒了下去。

津岛修治:……?!

他丢了手上的小草,急急忙忙奔跑过去,快到近前了又慢下脚步,稍稍整理了下凌乱的衣襟。

池塘里,三岁多的小男孩仰面漂浮在水上,黑色的和服莲叶似的铺散开来。

发觉有人在池塘边看他,男孩稍稍侧过了头,见不是被他支开的女仆,继续心安理得的待在水里。

“芜木光遥。”津岛修治喊他的名字,“你在水里做什么?”

“水里凉快。”

“可是你在发抖。”

芜木光遥:“你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