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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絮其中 千里万里 1657 字 2022-10-24

同行的护士一直在催,胥白玉只得望了一眼于菁匆匆离去的背影,略带不甘地去了下一个病房。

说来也巧,就在第二天早晨,救护车送来了一个脑出血的病人。这人有些贫血,主任一边忙着抢救一边跟胥白玉说:“小胥,你快去血库要一个单位的血来。”说罢他顿了顿,特意嘱咐道:“咱们血库的血一向不充裕,你去了以后跟老汪好好说说。都是人命关天的事,他也为难。”

“诶。”胥白玉赶忙应下,快步去了血库。

就在他经过大厅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撞入了他的视线,以至于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腿有些软,险些摔倒在地:那人正是他前一天早上刚刚见过的于菁。

于菁并没有看见他,也没有戴围巾,只是戴着口罩独自步履匆匆地走向电梯的方向。想着这人先前说过的话,胥白玉只觉得眼前一片天昏地暗。

他赶紧扶住墙,用尽全力让自己缓过来:他现在还穿着白大褂,是个治病救人的大夫,个人私事必须悉数抛诸脑后。他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是跟死神抢人,这是他的责任,义不容辞。

不过几秒的工夫他重新开始往血库走,他越走越快,几步过后便开始跑了起来,以至于到血库后整个人气喘吁吁。

病人的情况终于稳定住了,主任松了口气,示意他们可以出去稍作休息。胥白玉神情恍惚地出了门,他不想看见任何人,于是去了一个偏僻的楼梯口。他站在走廊里,背靠着冰冷的墙砖,满脑子只有先前瞥见的那个人影。

于菁竟然来了。胥白玉想的只有这一句话。恍惚间他以为自己记错了,可他仔细回忆着,记忆里昨天早晨于菁的确明明白白地跟于老爷子说,今天不再过来。

胥白玉再也删不去脑海中自己最不愿面对的念头:他是在躲着我吧?这想法一经确定,立刻像多肉植物“不死鸟”一样落地即生根,四处蔓延着,几乎要占据他全部的视野。

他知道自己决不会认错人,哪怕只是戴着口罩匆匆一瞥,他也知道那就是于菁。他心里没有任何明确的心思,但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心正不住地往下沉,以至于片刻过后鼻子一酸,眼泪竟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我这是在做什么?胥白玉赶紧掏出几张纸巾擦净眼泪,仔细理了理思绪,最终把原因归在自己先前贸然对他出柜这件事上。

胥白玉绝望地闭上眼,待冷静了些许,他开始试着把心绪往回拉。可这回他发现自己很难做到:于菁的说谎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经年累月埋藏心底从不与人说的心事悉数翻涌上来:儿时父母几乎从未间断的争吵,母亲毫不留情离开时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神,上学后难以合群被同学们当作怪胎捉弄,初中时周五下午独自走过许多年的车水马龙。这些景象悉数交织着,成了一个泥潭,让他十五岁之前的人生变得面目可憎。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可直到此时,当于菁的言行不一也开始为此添砖加瓦,告别已久的噩梦又重新出现在耳边:

胥白玉,愿意对你好的人都只认识了一部分的你而已。你还真以为这世上有人愿意跟真正的你肝胆相照吗?你就是块正在做梦的垃圾!

胥白玉捂上耳朵,实在站不住了,只能缓缓蹲下。经年已过,生活不再兵荒马乱,他有了真心的朋友、自己喜欢的工作,甚至还曾有过一段感情。他虽然跟奶奶依旧没多少共同语言,但终于能感知到对方无声陪伴中的爱;父母年岁渐长,也都铆足了劲儿想要弥补他;可他还是忘不了离婚法庭上说什么都不想要他的妈,醉酒之后指着他,说他和他妈长得那么像,长大了肯定也不安分的爸,还有无数刺在他身上的讥笑与谩骂。都是挥之不去的梦魇,在无数个日夜里把拼了命想活在人间的人拉向地狱的熊熊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