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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又道:“再比如《市易法》,学了王荆公的新学就能做买卖了?我们大宋那么多大商人,都是学新学出来的?还有那个《青苗法》,新学学好了就会放债收利钱了?还有《将兵法》,这个是最要紧的!学了新学就会打仗了?国家有强敌环伺,我辈读书人就该投笔从戎,可是新学经义有多少和戎事有关?《三经新义》也不教杀人啊!依老夫看,所谓通经致用,一开始就错了!王荆公所创各项新法未必不好,但是所行多非本意,究其原因,还不是下面的官员没有致用之才?而官员们谁没有读过《三经新义》?可是养马、做买卖、收债、杀人的本事,你们新学一样没有,叫下面的人如何致用?”

苏东坡的话真是缺了大德了,那么高大上的新学就用来养马、收债、杀人和做买卖?

不过话虽然不中听,道理却也不是没有……王安石的通经致用之说在所有的新法里面,大概是最荒唐的了。

一方面要致用,一方面又不教有用的。就弄出一帮书呆子官员,养马也不行,收债也不会,杀人也杀不了,做买卖肯定赔……这新法能好得了吗?

光是一个通经致用不行,其他就不用讨论了。变法变出花来也得有好的官员去执行啊!没有人执行,什么法都是空的。

苏东坡仿佛有些感慨地说:“其实老夫在主管云台学宫之前,也不知道王荆公错在哪里?不过现在,老夫已经知道了!王荆公从一开始就错了!变法是错的,因为大宋的问题不是出在没有好的法,而是出在没有致用的人才!官员们所学的根本不是实用之学,所以办不好实事……而理财、养马、冶铁、打造兵器、训练士卒、冲锋陷阵、运筹帷幄,其实都是实学!我们这些官员不懂,不会,干不了!我们干不了,任何新法都是空的,都是没有用的。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变法,而是办学,办好云台学宫这样传授实用之学的学校。陆陶山,周仲修,刘公路,你们扪心自问,我说的对也不对?”

这回连武好古都傻了!

原来是苏东坡悟道了!不过这也难怪,武好古先是开了个教实学的云台学宫,后又拿出了实证主义哲学。苏东坡在云台学宫呆了那么久,天天在接触这些东西,要是再悟不了,那还是聪明绝顶的苏东坡吗?

还是不对啊!苏东坡全都悟了,怎么自己不知道?武好古扭头看着笑得合不拢嘴的苏东坡。

怎么看都像一只老狐狸啊!怪不得这些日子他总做宰相梦,该不会……这次的论道就是个陷阱吧?他和程颐说好的,借着这个机会把新党新学踩在脚下,然后自己上去做宰相?

一定是这样的!武好古想起来了,苏东坡和侯仲良从界河商市开始就在商量,商量了一路啊!

“好!东坡先生所言极是!”

这时忽然有人拍着手嚷嚷了起来,被苏东坡一番嬉笑怒骂加挖苦说得有点心烦意乱的陆佃猛地转头,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不知道是谁正大马金刀的坐在一扇侧门门口摆着的椅子上。陆佃是个近视眼,也没戴眼镜,自然看不清对方的脸面。

这人说谁啊?那么讨厌!有些心烦的陆佃大声问:“何人喧哗!?”

那人被他训斥得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站了起来,迈开步子就走到了陆佃跟前,笑嘻嘻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对苏东坡道:“东坡先生,我是开封布衣赵小乙,有些事情想向您请教。”

苏东坡笑着站了起来,“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去换个地方慢慢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