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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哲子他们行过长干里的时候,这里划分的几个坊区已经渐渐有了雏形,大量劳役们搬运着砖瓦灰浆在广阔的工地上穿行。远远望去,坊墙已经有半人多高,街巷也都被勾勒出来。

这些坊区大多都是民居,所以倒也不必讲究什么周圆变化之美,胜在规划整齐。三丁一户,五丈之庭,除了确定小民家宅规模之外,也确定了来日建康城内居民社会组织的基本单位。在开凿地基的同时,下水道系统也都一起被挖了起来。通过眼下的基础,已经可以想象到来日这些坊区的整洁规模。

路过此处的时候,沈哲子饶有兴致的观望着劳役们忙碌的场景,卫崇对此却兴味乏乏,转而吟咏起沈哲子那一篇《伤情赋》,不时感慨连连。

类似卫崇这样的贵族子弟,或许可以辨别出两份差别不大的书帖内在孰优孰劣,也能分辨出优美的乐曲有没有错了节拍,但却不知米贵,不识生民多艰。所谓何不食肉糜,在他们看来也确实是没有什么可笑的,或许心内也真抱有这样的想法疑问。

沈哲子之所以能够跟卫崇做朋友,那是因为卫崇有自知之明,既然没有任事的才能,那就安心吃喝玩乐,对于政治也不抱有什么野心。

生在高门、蓬户,那是各自命定,若能两不相害,也不必过分指摘。所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种大愿,不是寻常人能够达到的道德造诣。对大多数人来说,不要在将要饿毙的人面前吧唧着嘴吃肉已经是极好的修养。

工地上游弋监工的宿卫们很快就注意到了沈哲子的车驾,过不多久,满身尘埃的田景便在两名随从随同下来到道旁,远远便施礼道:“此处尘埃飞扬,郎主要过来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卑下也好吩咐人洒水净街。”

“我只是过来看一眼,何至于兴师动众。”

沈哲子笑着步下车驾,田景连忙在身上披了半匹素缎盖住身上的灰尘,才上前搀扶一下。

卫崇探头看一眼满是坑洼污水的街面,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终于也跟随着下了车。只是脚上木屐不巧踩进了污水坑,雪白缎袜霎时间便被污水打湿,整个人神色都变得不自在起来。

沈哲子本来还打算进入工地巡视一下,不过看到旁边的卫崇眉毛都在扭曲,便也作罢。他站在原地,听田景介绍一下长干里附近的施工情况。

田景这个年轻人能力确是不错,也没有辜负韩晃等人的推荐。沈哲子虽然将其收为家臣,但讲到迎来送往、与都中各家打交道,这年轻人是远不及任球。因而留用一段时间后,趁着虞潭整顿宿卫的机会,沈哲子便将之送进了护军府历练一番。

“眼下工事用料,主要还是供给宫苑那边。不过长干里工事本就较之宫苑还要繁重浩大一些,眼下主要还是掘土修沟,倒也能不误工事。不过月后沟垒都能修葺完毕,届时就要大批量用到木石砖瓦……”

田景虽然生在武宗豪门,往年任事也都在军旅之中,但是学习能力却很强,在工地上浸淫一段时间后,对于土木工程的各项工事也都有了很深刻的认识。

“长明辛苦了,不过今日之劳,来日之用,再多的用功,来日都不会虚置,总会有得用之地。”

沈哲子笑着勉励田景几句,然后示意他去请沈牧,自己则领着卫崇往不远处一座已经修筑好的屋舍中静坐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