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不出他的所料,这样很不安地过了三天,到第四天的晚上,校长便有一张条子来请他到公馆里去谈话。
二年前的故事又重新演起来,他自从那时候起便打算终身再不踏进校长的公馆的,如今为了妻子的缘故,不得不再去走一趟。
校长的书房里的情形也和二年前的情形一样,红纱罩的电灯照满着四壁,大写字台油晃晃地亘在中间。当他进去的时候,只听见校长说道:
“真没有法子的时候只有那样办了。”
庶务先生的声音接在后面说:
“一定请他们来弹压吧,顾不得许多的了。”
等到他一进去时,那两个人的声音便寂然。于是君达觉得很寂静,觉得全部的空气归他一个人在负担着。
究竟他现在的资格老了一些,校长再不能把二年前待遇他的待遇待遇他了。稍为把坐在大交椅上的身子动一动:
“你请坐。”用手指着一张沙发。
君达也就开始敢去赏鉴四壁的琳琅。然而他自己觉得可恨得很:就是他以为照现在的境遇很可以不怕惧校长的了,却不知怎的他的心又在懦怯地跳起来,校长对于他的威力仍然是那般大,校长的仪表仍然是那般硕大非凡,仿佛比他大了几十倍。
“并没有别的事,我很不满意灵珊。”校长说。同时由他后面一个门中露出一个漂亮的脑袋,是校长太太在张望君达先生。
君达生恐校长的话越说越威严,而校长的话却果然越说越威严,直至后来,似乎他已相信君达明了其中的利害关系的了,便忽然和气下来,改变微笑的样子:
“你哪里可以容她这般放肆呢?她既然是你的妻子,你就有监督她的权利,你不能摆出丈夫的架子来吗?”这样替君达设法似地说。“我倒总处处原谅别人的,不想别人处处不原谅我,总之他们这种不守规矩就是自己吃亏的地方,他们求学时代不能守学校的规则,将来到社会上去还能守法律吗?”他再极仁厚地表示自己的心迹。
“他们都是无理取闹。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这样的。”君达很小心地附和起来,一面知道很可以不必再坐下去了,“总之我去劝戒劝戒她。”这样自己对自己似的说了一句,便做得有所斟酌似的立起来了,他走下楼去了。
但是他一走到马路上觉得自己太受冤屈了,他勇猛地回到学校里,正赶上那个铜钟在空中放肆地敲着,学生们又起头在大礼堂上闹起来。
只见灵珊小姐捧着一具印刷的器具从菊花盆之间横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