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页

“我听闻顾侍郎也是一手好枪法,为何弃武从文,选了科举这条路。如今大英边境四面楚歌,若是顾侍郎当了武将,可比文臣更有前途,也许今日困扰顾侍郎的事情,也会变得格外简单。”

谢书群总是能在不经意间说着模棱两可的话,却能毫不费力地戳中别人的内心。这些似而非似的话,若是旁人说着,顾明朝只会嗤之以鼻,可偏偏说话的是人谢书群。

他把谢书群的名字放在口中来回滚了好几遍,这才抬起头来,微微叹气,低声说道:“谢常卿不如有话直说。”

谢书群含笑注视着他,他一贯是胸有成竹的,似有预料一般,让顾明朝一抬头就能看到他温和的笑容。

“顾侍郎如此爽快,我也不再拐弯抹角。顾侍郎弃武从文之深意,我本无意探查,只是事有巧合之意,谢府家臣无意发现顾府有一人肖似顾老侯爷六大副将之一的楚将军,他当年是大军前锋,前锋是第一道沦陷的军队,本该尸骨无存,可如今出现在顾府实在是太令人惊讶了。”

“当年老侯爷率军十万,一路向东,人心所归,沦陷城池纷纷回归大英之手,三十府州收其二十,最后与高丽句僵持在登州,不论如何这都是一场大胜仗,可最后也不知高丽句哪来的本事,劫了官道传送点,假传塘报,导致大军后继无力,被困死登州,老侯爷冒死一战,战死沙场,登州十室九空,处处尸骸。”

那轮旭日终于挣脱阴影,一跃而起,阳光透过车帘摇摇晃晃地照了进来,落在顾明朝白皙俊秀的脸颊上。他脸上平静无波,不生波澜,半阖着眼皮,浓黑羽翼被那缕阳光拉长,阴影下的面容为此被增添了几分悲恸。

这些血淋淋的事实,十年来时不时出现在他梦境中。当年之事诸多疑点,他曾在深夜反复推测过无数遍,一次又一次,一轮又一轮。从楚蒙沐血而来的那个深夜,带着祖父口信告诉他:“远离长安,护好家人”时,他便再也无法睡个安稳觉。

当时镇远侯并未殉国!

是否事实本不该这样的!

他如今再回首这件事情,不论如何细细思索,心情已然是格外平静,所有难过心痛落泪的心绪早已被时间消磨得一干二净。十年来,他像是目睹了这场惨烈的战争一般,跟着楚蒙的线索,把所有情况一个个设想出来,一步步推测过去,一点点揣摩着,最后发现不该这样的。

河南道共有三十府州,登州位于最东边,三面环海,一面和莱州完全接壤,莱州当时一半属于高丽句一半属于大英,出事的军报驿站其中一个便是在莱州,在被大英控制住的地方。

老侯爷行军一向谨慎,登州为要地,断没有在莱州还半个落入敌手的情况下,抢取登州。这是很容易形成围困局面的事情,不会是一个行军布阵三十年的将军会做的事情,再者一路向东行军的路线,登州本该是最后一个州府,河南道本就是狭长地段,万万没有取了前面,拿了后面,落下中间的道理。

所有事情都透出诡异,行军手记被销毁一空,所有知情人皆战死沙场,当年老侯爷的意图被层层黄沙掩盖最终不见天日。连丧报上只简短地写了‘大军力有不逮,镇远侯殉国’短短十一个字。五万战士埋骨沙场,白骨不复,铮铮铁骨却要忍受世人非议。只是所有事情都被圣人亲自掩盖,成了史书上的寥寥数语。

——“你想寻死也不要拉着你母亲和你妹妹……好好接下这份丧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盛潜那夜牢牢抓住顾明朝胳膊,那双一向不轻易露出的苍老眼睛,在那日昏暗的夜空中,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眼中露出急切又凶恶的目光。

是了,祖父告诉他,要保护好娘亲和妹妹。他当时冷静地想着,随后又想着,既然武将不能查明真相,那边用文臣的手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