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旧故春深 是辞 862 字 3个月前

他对着死去的人说话,从未这样平心静气地与孟桂侬交谈过,也像是对空气自言自语:“那身蟒,没那么好。我有一件更好的,送给你,换你去听一场我的戏,不会让你失望的。”

回应他的只有满室阒寂,他幽幽地重复:“真的不会让您失望的。”

三十余年,他与这个父亲至远至疏,原本就不亲厚,又因为他走了自己的路,不愿意复刻父亲的戏路,彻底分道扬镳,到死未能聚头。

他心底里荒芜了三十余年的那处渴望,渴望有朝一日得到来自孟桂侬的认同,随着炮火一并被打散了。人之一生,遗憾常有,圆满不常有,他早该看透。

没等日本人上门邀他唱戏,他便登了报,声明彻底歇艺了。

佩芷去世之后,他还坚持唱了几年,可每每在戏台上,看不到南二包厢熟悉的身影,下了台亦没有个懂他的人,他唱得寂寞。

如今孟桂侬去世,他像是连最后的追求都没了。傅棠劝过也没用,便随他了。

余秀裳闻讯寄来长信,当初隐瞒佩芷在奉天的消息,为的就是他能平平安安地把戏传承下去,余秀裳是个戏比天大的人,近几年也为此多次向孟月泠道歉,无法接受他如今彻底不唱。

孟月泠过去也认“戏比天大”四个字,可随着北平陷落,仓促间他好像耗尽了所有的心气,如今不过是应了那句——生生死死为情多,奈情何。

民国二十七年初,北平和天津恢复交通后,他迁到了天津,继续住在石川书斋,一个充满了昔日回忆的地方。墙上贴着的九九消寒图已经泛黄了,不知道再过几年会不会随风碎裂。

他亲自把院子里的池塘清理干净,继续开始养鱼,每每站在鱼塘前,看着无忧畅游的鱼儿,好像就能回到那年在耿公馆初见她穿女装的模样,月白色倒大袖旗袍、竹样暗纹、杏色流苏压襟坠子、素金簪、没打耳洞的耳垂,还有双腕的春带彩鸳鸯镯。

正像两只镯子鸾凤分离,他时常攥着那只镯子出神,情凄意切地思念她,心头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