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的事再说。”温泌对左右颔首,转过身来,绛纱帷裳上的紫绶随着动作飘动,他目视着殿外,对韩约道:“太后来了。”
“太后……“正在寒暄的朝臣陆续察觉到久未涉政太后进殿,忙不迭转过来施礼,太后连细钗礼服都没有穿,更未理会群臣,只疾步走上丹墀,“郭佶已犯下大罪!陛下宜传他立即进京!”
皇帝正要离座,闻言,眉心猛跳,固崇忙命左右为太后安席,太后落座,指着身后一名内官,急道:“阮福,你将实情都禀告陛下。”
皇帝紧紧盯着阮福,“你说。”
大庭广众之下,阮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宦官,似有些紧张,他又有安南口音,说的极慢,“陛下,奴本在宫外随侍太后,几月前陛下遣宣慰使往西川监军,太后遣奴前去侍奉宣慰使,谁知奴与宣慰使进入西川境内后,遭遇刺客,宣慰使身亡。”
“什么样的刺客,敢杀天使?”不独皇帝,殿上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阮福颤抖道:“宣慰使身死,护送的京营府兵也伤了几人,随行人众惊慌失措,逃至节度使府,请郭使君捉拿刺客,并上禀陛下,谁知郭使君当堂审问,称宣慰使是被奴这些随行人众谋害,将几名府兵都杀死了!奴因腿伤走得慢,滞留在成都府外驿站之中,闻得噩耗,不敢再进成都,扮做流民,花了月余,才逃回京城。”
太后道:“将你的伤给陛下看。”
阮福将长裈卷起,小胫上赫然是一道长长刀疤,大概是没有好生料理,疤痕狰狞,双手及脚掌上也坑坑洼洼,是吃了不少苦。阮福叩首道:“奴没用,途中多次遇到西川追兵,不得已东躲西藏,以致拖延到此刻,才敢露面。”
“混账!混账!”皇帝一连骂了几遍,将刚摆上御案的美酒珍馐都推到地上,气喘吁吁地对固崇道:“阿翁,原来西川宣慰使早已被郭佶谋害,西川监军院却隔三差五来信报平安,还要赞扬郭佶忠心耿耿,这是什么道理!马上命郭佶进京!”
“陛下!”徐采自阮福进殿后,只在铜鹤旁凝思,听到最后一句,瞬间回神,高声道:“宣慰使是被刺客所杀,与郭使君无关,至于这名中使所称,郭使君滥杀京营府兵,亦应存疑……”
“你的意思是说,阮福撒谎吗?”太后厉声道。
“臣并未这样说。”比起暴怒的皇帝和太后,徐采十分沉着,“依这位阮中官所称,郭使君审问宣慰使随众时,他仍滞留在城外驿站,又如何知道郭使君是不分青红皂白滥杀府兵?”他转身对皇帝深深稽首,“陛下要在剑南设置监军院,郭使君并无异议,怎么会突然谋害宣慰使,且在西川境内动手?兴许郭使君猜的没错,刺客就在这些随行人众中。”
皇帝盛怒中,群臣莫敢言,滕王在队列中哈哈笑了几声,颇有些幸灾乐祸,“徐舍人,若非你还没有娶老婆,我倒要以为你是郭佶的侄女婿了。”他有意无意瞥一眼身后的姜绍,一笑,又道:“宣慰使乃朝廷监军,被不明刺客所杀,郭佶不禀明朝廷,为何要自己审问?明明是杀人灭口嘛。再说,宣慰使分明已经身故,西川监军院却半点消息也没透露,依我看,那些报喜不报忧的奏文,怕也是郭佶为掩饰谋逆之举,一手炮制的。”
“陛下,”徐采深锁眉头,“此刻维州仍有流寇作乱,维州一面孤峰,三面临江,乃西蜀控吐蕃之要地,万一被流寇所占,要酿成大祸!宣慰使一案仍有疑点,陛下贸然降罪于郭使君,于军心不利。可先将这名阮福收押,等维州平定之后再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