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不约而同地拧转脖子,满脸欣羡地望进殿内。
千百只耳朵竖着,谁也不好说什么,都叹口气坐下来,继续吃。周里敦谨守礼仪,吃得心无旁骛,却不妨被旁边同僚扯了扯袖子,“快看。”他鼓着腮帮抬头,见门下侍中在殿门口张望,同徐采招了招手。徐采便起身,越众而出,跟着白发苍苍的左相进殿里去了。
“叫徐采领你一起进去。”同僚见周里敦发愣,坏心地怂恿他,“你不是跟他挺好的吗?”
徐采倒没特意修饰,穿的仍旧是寻常官服,但他胳膊腿很舒展,袍子虽薄,脸色却很正常。周里敦想,他官服底下,一定缝了极轻软的貂绒。这人也是怪,整天嚷穷,落魄到要借住他的陋室。
有这必要吗?
周里敦摇了摇头,继续吃他的饭。
宴席一开,鼓乐大作,九部乐加破阵子,近在咫尺的弦乐震得人头皮发麻。皇帝嫌冷,丢下群臣,去了后殿,只留固崇在前殿做个幌子。群臣见皇帝走了,乐舞起了,酒过几巡,脸热耳酣,也都放松下来,四处走动敬酒的,亲朋好友寒暄的,乱做一团。有徐采破例,亦有官员趁乱混进了殿内。
周里敦架不住冷,吃了几盏酒,醉意上头,眼前乐伎和舞娘盘旋回转,他攥着酒盏起身,迟疑着要不要进殿里去,跟徐采重修旧好,顺带拜见下各位相公们?再装做不经意提起自己当年中进士时的那篇文章呢?
天人交战了半晌,一名胡女舞娘手臂上的金钏飞出来,砸倒他的酒盏,周里敦忙不迭去掸衣襟。他泄气了,黯然坐回来,目光四处逡巡着,不意见姚师望的座位竟然就在自己身后,是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周里敦诧异,姚师望的品级比他高,且以姚的性格,这会早应该溜进殿里去了。
“你怎么……”周里敦驼着腰,摸到姚师望旁边,“昨夜,固崇叫你去说什么了?”
姚师望昨日提到宴席时,还眉飞色舞,今天却失了魂,耷拉着脑袋,抄了两只牙箸,在菜里挑挑拣拣。被周里敦推了一肘,他有些烦躁地瞪了他一眼,突然将牙箸一放,他揪着周里敦的衣领,拉他往殿里看,“快看!”
姚师望激动地一声低喊,周遭几个人都听到了,众人不由起身探头,往殿内看去。
一看之下,明白了。麟德殿虽广阔,毕竟不是无边无际。徐采既然进了殿,免不了还是和武威郡王面对面了。
破阵乐奏得惊心动魄,手执剑戟的披甲武士随乐起舞,低沉的呼喝震得木质面具微颤。乐舞再精湛,哪及殿内的戏好看?所有人都放下了杯盏,兴致勃勃地看看新晋起居郎,又看看武威郡王。
左相倒是一番好意,要领着徐采拜会各省各部主官,徐采被他拽着胳膊,连话都插不上。老头子两眼昏花,到了温泌这里还不知危险,把徐采往前一推,笑呵呵地,“来,来拜见这位,这位是……”
温泌正侧身和郭佶耳语,被他打断,两人一齐转过脸来,面色迥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