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陆东山鼓励他,“美国医疗水平高,你去那边看,肯定有办法治好。”
白川勉强笑着,摇头:“不知道。”
他双手捧起一听啤酒,忽然扬起头,咕咚咕咚全喝进了肚子。
“哎,你慢点,要醉的。”陆东山连忙阻止,却还是晚了一步。
白川把空罐子放在茶几上,捻了一粒花生米塞进嘴里,嚼了好半天才咽下去。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对陆东山说。
他用手指弹弹面前的啤酒罐子:“我以前从来不借酒浇愁。以前,我碰到什么事都有办法,特别有能力,特别厉害,是公司最年轻的总监,谈过好多大单子,做过好几个大项目。你知道我那时候有多自负吗?以前我说,我,白川,没有我做不好的工作,没有我追不上的人。我敢说这样的话,天不怕地不怕。”
“现在不行了……”他说,一边笑一边又打开了一罐啤酒。
陆东山伸手拦他,白川说:“让我喝点吧,要不然,我怕我今天睡不着。”
他喝了一大口:“我以前的同事还记得我。可能是怕我无聊吧,前几天联系我,说项目忙不开,想让我帮忙。我问是什么事,同事说想让我帮忙润色报告。我拒绝了。你说说,我连现场都去不了,写什么报告,那不是胡扯么!”
“我现在的活动范围只有这么大,”他伸出手指,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圈,“电动轮椅充满电,一次只能走20公里,按往返算,单程最多只有10公里,但这是最最理想的直线距离,现实生活中哪里有直线,所以再折半,5公里,这是安全距离。我现在的活动范围,就只有5公里半径的一个圆。别人让我去公园散心,我都不敢去,我怕我回不来。”
陆东山小心地说:“好像有残障人士专用的汽车,如果想去远一点的地方,或许你可以开车……”
白川的眼睛里有一点血丝。
“我害怕,”他说,“车祸之后我一直害怕。我不敢。我现在连地铁都没不敢搭。你不知道事故发生时那种恐惧感,无助感。疼痛让人产生幻觉,那时候,我的整个世界观都颠覆了。”
白川安静了一会儿,陆东山正要说写什么,白川忽然抬起头,深深看着陆东山的眼睛。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以前,我还在上班的时候,公司组织招聘。有个人来应聘研究员,人力部门觉得不错,推荐到我这里。我过去跟他聊了几句,提了几个问题,他都回答得很好。我很满意他的能力,就想把他招进来。结果,就在他得到我的肯定,高高兴兴准备离开的时候,我发现他有点跛脚。只有一点点,不严重,甚至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但是我马上跟人力部门联系,随便找了个理由,拒绝了这个应聘者。”白川看着陆东山,“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些话我跟谁都没说过。前一阵子,我做梦梦到了这件事,我梦到,被我放弃的那个应聘者,其实是我自己……”
白川又开了一听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