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攻略100%

是什么来着?

“——等你们回来,我给你们办个婚礼。”空旷的休息室内放着两杯热茶,雾气蒸腾而上,清浅的茶香在周身弥漫,老人下巴蓄着一缕短短白胡,声音平淡,吐出的话语却尤其惊人。

谢远野当时就直接愣住了。

他搁置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攥成拳,想也不想便冷冰冰地挤出三个字:“我拒绝。”

“为什么?”老人缓声问:“你不喜欢他吗?”

“不喜欢。”谢远野铿锵有力道。

“你会喜欢的。”老人却捧着茶杯很慢地抿了口茶,不慌不忙地道了句:“我可是你爷爷,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安怀的。”

——你一定会喜欢安怀的。

时过境迁,当初横眉竖眼觉得老人是在做弥天大梦的话,如今已然成了真。

他喜欢安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许是在研究所门口,对方不顾丧尸朝自己扑来的瞬间,又也许是那个雨夜,安怀咬着烟与他凑近,问他怎么这么难撩。

又可能更早一点,在避难所时,对方不顾危险将他从丧尸手里硬拉了回来,以及从楼顶一跃而下,毫不犹豫地投进他怀里时。

而那些在不经意间埋下的名为喜欢的种子,在之后一次又一次的生死之间,相处之下,悄无声息的生长发芽,直至今天,开出一朵名为爱意的花。

就像数分钟前,他跃进黑暗的前一秒,鼓起勇气亲吻安怀的下一刻,他说的那句话一样——他这辈子没爱过什么人,安怀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更是唯一一个。

无论是往前二十一年,还是往后的每一分每一秒。

——楼梯终于“滑”到了底。

谢远野从小到大从没玩过滑滑梯,任凭他如何千算万算,也没料到有朝一日居然以这种几近惨烈的方式“玩”了一次。

他粗喘着气躺在地上,后背的剧烈疼痛已经感觉不到了,也不知道是在先前那一次次撞击中疼的麻木,还是丧尸的腐血终于已经将他脖子以下的四肢百骸都彻底侵蚀,以至于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排山倒海而来的只有数不尽的疲倦。

其实按照正常情况来讲,他早该在沾染病毒的五分钟后就直接变成丧尸才对,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片玻璃沾染到的丧尸血迹格外的少量,划破他皮肤的伤口也格外轻微的缘故,以至于他愣是一路坚持到了现在,少说过去有十分钟了。

事实上谢远野刚发现自己可能感染了病毒、却没有立即爆发变异时,是有瞬间的心存侥幸。

然而这点侥幸在他目睹到自己侧腰那处尖细伤口开始发黑、流出腐血的瞬间,彻底破灭。

那一刹那的心情哪怕此刻,谢远野也依然记得。

因为比起变异成丧尸,迎来死亡,他当时的第一念头是:安怀怎么办?

他要死了,安怀怎么办?

安怀身体里有抗体,人类和世界都不会放过他,如果只是抽血还好,要是人体实验呢?

那些违背伦理、惨无人道的实验落在他身上怎么办?

他会逃跑吗?

可在这满目疮痍的世界,孤身一人又能跑去哪儿。

最重要的是,如果安怀知道自己是为了救他才不小心感染了病毒,那该怎么办?

纷杂的念头如那场突如其来的爆炸将他整个人淹没,以至于情急之下,他能想出的唯一办法,就只有隐瞒。

于是他不由分说地成为诱饵,带着深藏心底的秘密,许下根本无法实现的十分钟豪言壮语,义无反顾地跳入这片黑暗中,企图利用丧尸将自己的死因掩埋。

他本来没想亲吻安怀的,但最后的最后,被拉住的那一刻,他终究还是没忍住。

情到深处,情难自已。

于是他自私地鼓起了勇气。

“咚。”

隐约间,谢远野听见上头传来细微动静。

但他实在是太累了,疲倦与麻木将他尽数淹没,身体里成千上万根血管终于被腐血彻底侵蚀,就像当初的安怀那样,在皮肤表面撑出一条条令人毛骨悚然的青筋,额上不知何时撞出的伤口流淌而出的不再是鲜红的血,而是暗沉的黑。

楼梯正上方其实能窥见一点点光,并不明亮,应该是某一层窗户漏进来的,于是谢远野撑着眼皮盯着那抹光,恍惚地想,现在过去十分钟没有?

已经这么久了,安怀应该已经走了吧,他当时为了防止对方下来,还特意让周鸣御看着。

虽然平时这人看着不怎么靠谱,但关键时候还是可以的。

他应该可以拉住安怀吧。

带着他乘上飞机,离开这儿,去往生的另一方天地。

不再回来。

不再见他。

……他再也见不到安怀了。

谢远野以为自己应该把心落会深处的,但当念头铺天盖地袭来时,他终于还是忍无可忍,颤抖地呼出一口不知冷热的气,半死不活的身体在黑暗中发出一阵细微的战栗,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终于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他好想活下去。

他不想死。

他还没用力牵过安怀的手,他还没有用力拥抱过安怀,他还没有跟安怀一起在阳光下走过人间四季,还没来得及让这世界恢复平和,没一起看过冰雪和大海。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安怀,我爱你。

“咚!”

那声动静由上而下,由远而近地又一次传来,有点像脚步声——大约又是一只丧尸吧,谢远野心想。

先前开枪的时候他特意数过,解决完最后一只扑来的丧尸再躺在这里时,枪里恰好还剩下最后一颗子弹,大概是天意给他留的,让他到最后可以给自己一个痛快,不必变成那一具具行尸走肉,徒留空壳在人间徘徊不定。

其实是好事。

谢远野吐出一口气,旋即毫不留情地往遍布神经的舌尖上重重一咬,熟悉的疼痛让他恍惚间有了自己还活着的感觉,他几近贪婪地感受着这点疼痛,继而动作极其缓慢地握住手里的枪,举起,将黑洞洞的枪口朝向了自己。

都说人死前记忆会走马观花地在脑内涌现,然而此时此刻,谢远野却什么想法也没有,他只是半眯着眼,无声地望着漆黑的枪口。

不知过去多久,他才闭上眼,低语喃喃:“安怀……”

“——叫我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如梦幻般在耳边响起,谢远野第一反应是自己这是在做梦吗,然而下一刻,手里的枪被人轻而易举地夺去。

黑暗中,无比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谢远野感觉自己身体被人从地上拥起,落入一个他此时此刻想也不敢想的怀抱中。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其实应该看不见的,无论是病毒感染后的腐血作用,还是这里的环境,他都应该丧失了视力才对。

但眼下谢远野却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安怀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