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惟月闻言也并无多表示什么,仅仅没辙地点了点头,执着掉落地面的毛巾进了冲凉房。阻隔里外的门“哐”地在面前合上以后,周卿檐忙不迭地飞快转身出了房间,步伐迫促紊乱,房门被他扽拉得有些猛,要不是有缓冲垫顶在门把手,指不定得发出多么震耳欲聋的巨响。
出了房门,下楼的时候周卿檐连跑带蹦,把楼梯踩得嘎吱嘎吱作响,惹得在厨房的奶奶都不禁问了句发生什么事,周卿檐窜逃似的落下一句“肚子疼”,闪身进了底楼的洗手间。他怔然地坐在马桶上,思绪全飘忽到了周惟月的身体、温度、语调和扑在他耳廓的吐息上,闻着芳香剂充斥着整个洗手间的白桃茉莉味儿,周卿檐暗自懊恼地捂着脸,平息着身下不合时宜的生理冲动。
真他妈没出息。
周卿檐在心底骂了自己一句。
待周卿檐磨磨蹭蹭地从洗手间里出来,奶奶已经往餐桌上布满了一桌子满满登登的菜。最打眼的莫过于周惟月面前的西瓜凉面,老板没骗人,没挖干净的里瓢绛色浓得像是能滴出血红来,一看就很甜。奶奶把西瓜中心挖空,凉面浸在烟栗的汤汁里,旁边缀着几块犹化未化的冰块,垫在凉面上头的黄瓜丝萝卜丝切得规矩工整粗细一致。
他挨着周惟月坐下以后,手边立马就出现了杯沁着凉意的冰镇酸梅汤,梅子去核碾扁,干蔫地躺在玻璃杯底——这些都和周卿檐昔日记忆里的别无一二。
“肚子还疼不?”奶奶抬手挪开了他的水杯,往空出的位置替代似的放上一碗白烟冉冉的时蔬粉丝汤。
周惟月闻言,侧过了头,“哥你肚子疼?”
“不疼了。”周卿檐忙埋首舀了一勺子汤,吁吁地吹了两口气,等热气散开以后才往嘴里送。理智告诉他,他理当在周惟月流连在自己腰腹的目光热烈起来以前,把话题转移,否则这顿饭吃着吃着又是他的健康批判大会。
所幸奶奶见他胃口不错,神色也不病悒,便也没有在肚子疼不疼这个问题上多做文章,“惟月帮奶奶去柜子里拿空碗出来,第三格,我都忘了要给你们盛凉面吃了。”
“第三格?怎么放那么高?”周惟月撑着膝弯站起来,转身往厨房走的时候边落了句。
“没常用,放在外头总落灰,过年的时候就收起来了。”
周惟月拿回来的空碗是珐琅制的,三个层叠挨在一起相同大小却是不同的样式。一个是粉色的,碗底用釉上加彩的方式点画着零零散散几朵梅花花瓣;一个是秋香色,碗边沿描了圈儿凋敝的落枫叶;还有一个通体雪白,乍一看看不出有何特殊缀饰,翻转过来才恍然底部暗藏玄机,霁色涂料像是泼墨般,毫无章法随性地在上头画了一撇。
不难从特征和配色上看出是个代表着四季的系列碗,但独独缺了一抹绿。
周卿檐接过秋色的那枚碗,指尖摩挲着碗沿,问:“这碗是不是少了一个?”
“你是说「夏」?”奶奶利落地执着筷子,从西瓜盅里夹起一簇细面放进他和周卿檐的碗内,末了还不忘再舀上三两勺汤汁浇在上头,“忘了什么时候摔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