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蔚岚低着头,抿了抿唇,开口说:“对不起,钟阿姨,让你们伤心了。”
钟姵顿了顿,吐出一口气:“说‘对不起’没用。”
是啊,对不起丁点儿用都没有。
“你......”钟姵在外头一向闯得开,还没什么难言是她实在开不了口的。
而这回,在安静漆黑的夜晚,她侧过头看了张蔚岚一眼,竟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就连最简单的“开门见山”“大刀阔斧”都不会了。
张蔚岚瘦了不少,她一眼就能看出来。少年的骨架早已完全长开,而消瘦带给他的不再是单薄,反倒是一种颓败。尽管身边有一盏暖色的灯,尽管脸上镀了一层暖光,张蔚岚的脸仍旧看不出什么生气。
这孩子。真的被折磨得不轻。
钟姵又想到张蔚岚第一次高考,那天他唯一的爷爷走了。这次又......
这几天,不仅是钟甯的事儿,还是张老头的忌日。张蔚岚会被压垮的。
哪怕张蔚岚和钟甯罪无可恕,该天打雷劈,钟姵恨的同时,也还是心疼。——那都是她的孩子,她一点一点看着长大的。
养条大朵子还有感情,更别说是个活生生的孩子。明明是那么好的孩子,为什么......
钟姵这些天问了太多个为什么。问钟甯,问自己,问老天爷,但没有用。谁都不会告诉她为什么。
她静静地看着张蔚岚,下意识张嘴问:“去给你爷爷上坟了吗?”
张蔚岚愣了愣,嘴角微微动一下,他抬起头望了一眼钟姵,又立刻掉下目光:“没有。”
张蔚岚说:“爷爷看见我这样,不会高兴的。”
钟姵没说话。
张蔚岚的手捏了个拳头。他捏得很用力,手背上的血管都鼓了出来。拳头松开的时候,手指甚至麻到没知觉。
“钟阿姨,想说什么就直说吧。你不用......”张蔚岚又想起钟甯的脸,他躺在床上,浑身滚热,唇缝中吐息着热气,睡得很不好。
“你不用再顾虑我。”张蔚岚说。
钟姵用手指压着眼角:“我没顾虑你。事到如今我还顾虑什么。”
钟姵说:“我是受不了。”
钟姵:“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在我眼里,和钟甯是一样的。要说唯一的不同,就是隔了层肚皮。但这不重要。钟阿姨一直很疼你。”
张蔚岚咬着牙,这一刻很想站起来扭头就跑。跑得飞快,跑得越远越好,逃走,逃走,逃走......
“我真的受不了你吃这么多苦。”钟姵停了一会儿,吊着哑嗓子继续说,“但你一直很要强,我也愿意尊重你,由着你去闯,让你自己做主。大不了你受不住了,我还在你身后。”
“但这一次,你,你们,是要我怎么办?”钟姵早已筋疲力竭,“你告诉我,让我怎么办。我是当妈的,我不可能让你们......”
钟姵说不下去了,她捂住脸,过一会儿又重新看张蔚岚:“我和钟甯,怎么都说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