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讨厌小孩(通知)

明月入君怀 一度君华 5557 字 2022-08-26

顼婳说:“我喜欢酒,加上糯糯的猪耳朵、猪尾巴,或者酱牛肉……茶什么的,清汤寡水,总觉得缺少滋味。”

天衢子微笑:“修心先修口,少有如傀首这般修为却仍偏好腥物的。”

他说着话已经往前带路,顼婳跟着他,说:“我来人间,就是为了市井繁华、万家灯火。超凡脱俗,非我所愿。”

天衢子闻言微怔,这话有些奇怪,倒好像她不是来自人间一样。但刺探旁人隐私,总是不好。他说:“此地饮食,我久未光顾,并不知好坏。希望能合傀首心意。”

顼婳倒是不客气:“若不合意便一家一家地找吧。”

天衢子微笑,很喜欢这样的大方洒脱。二人不宜暴露行踪,便施了个遮去真容的术法,又选了一家人少的店。光线昏暗,晚上又各自喝酒,二人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

顼婳毫不客气,点了酒肉,特地让割了猪耳朵。店家的小儿子在大堂跑来跑去,可能正是嫌他吵闹,店里客人不多。

他的玻璃珠子滚到了桌下,他掀了桌布去捡,天衢子一把拎起他的领子,随手替他把珠子捡出来。掌柜连连告罪,又送了他们一碟花生米。

顼婳抿了一口酒,再吃上一筷子猪耳朵,舒适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天衢子心中温软,又叫了一大盘烤得金黄的羊腿骨。然后他发现,其实顼婳是极爱吃的。怪不得以前减肥痛苦如斯。

顼婳挟了一块酱牛肉放在他碟子里,天衢子微怔,顼婳说:“尝一尝,你看你修行修得,这断情绝欲的,都没人味了。”

天衢子轻声道:“也不是断情绝欲,只是父辈严厉,从小便知业荒于嬉。于是花在修炼上的时间太多,其他的事便难以顾及。”

顼婳说:“可你有时间烹茶。你最喜欢什么茶?”

天衢子微怔,竟是答不上来。

他墟鼎里带了不少名茶,可他自己,竟然并没有特别喜欢的茶叶。他说:“烹茶,主要是烹心。无所谓茶与水。”

顼婳哧笑,又抿了一口酒:“那烹水便是,何必掺茶?你忌肉食吗?”

天衢子说:“并未刻意禁忌。”

顼婳于是挟了块猪耳朵,送到他嘴边:“来。”她用的她的筷子。天衢子看了一眼,慢慢地张开了口。

呃,怎么这么色气!

顼婳觉得怪怪的,端起酒来喝了一口。突然外面有熟悉的声音传来:“挑好酒好菜都上些。”

顼婳和天衢子都是一凛,居然是付醇风!而他身边,赫然跟着刀宗掌院木狂阳!

这要是让他俩看见,可是不妙!而二人的遮颜术,在同样修为高深的木狂阳面前,反而会引起注意。天衢子还没说话,顼婳反应快,拿起自己的杯盘筷子,一猫腰,已经钻到了桌子底下。

天衢子:“……”

桌布长,完全遮盖了她。天衢子莫名的,就是觉得双腿浑身不自在。

顼婳一钻进去,也觉得很是怪异——天衢子的两条大长腿,格外笔直修长。他的三寸身高是全部增在腿上了吗?腿中间……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果然付醇风跟木狂阳刚进来,立刻就发现了天衢子。付醇风很是意外,天衢子近些年极少外出,今夜怎的还生了游兴?

再一看桌上的菜,他忍着笑,突然理解了他为何要使用遮影术易去真容。木狂阳这时候早已大步上前:“一个人吃饭,多无趣!”

她话音未落,已经伸手拿了一根烤小羊腿。

付醇风叹了口气,只得在她身边坐下。几位大长老里,只有他真是操碎了心。木狂阳是最喜酒肉的。每天夜里几乎都会偷偷下山。他能怎么办?拦不住只好跟着了呗,不然万一木掌院醉酒,恐怕刀宗脸面难保。

再者,木狂阳身为刀宗掌院,纵然有人躲避不及,却也有那些别有用心的,总寻隙刻意接近。以她这没心没肺的性子,若被歹人所哄,只怕就不是刀宗颜面的问题了。

他倒了酒,倒是先跟天衢子喝了一个。天衢子对这位大长老也十分同情,只得转头又让掌柜上了些热菜。

还没完了啊!顼婳坐在桌子底下,心情就像上次交趾山的实践课,奚掌院待沟里——不开心!

天衢子似乎知她心思,趁着付醇风跟木狂阳说话,不着痕迹地拿了一条烤羊腿骨,穿过桌布递进去。顼婳接过来,心下难免有些好笑。

她啃着小羊腿骨,天衢子心不在焉,只想迅速应付完面前这两个人。一定不能让她发觉项婳。如果说九渊仙踪有什么东西比木狂阳的刀还快的话,那一定就是她的嘴了。

好在木狂阳吃饭也跟她的人一样,风卷残云。不一会儿,两坛酒下肚,菜也吃了个七七八八。她一抬袖子,付醇风几乎是同时递过去了丝绢。

木狂阳接过来擦擦嘴,拍拍天衢子的肩,说:“下次睡不着就来找我啊。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喝酒,多可怜。”

天衡子眼观鼻、鼻观心,端坐不动:“多谢木掌院关心。不过木掌院有付长老作陪,何必另寻酒友?”

“师尊啊?”木狂阳一脸认真地说,“他都这么大年纪了,说不定哪天就老死了。还能陪我几年?我也要早作准备嘛对吧?”

付醇风脸黑得像锅底。

好不容易他弄走了木狂阳,天衢子松了一口气,说:“出来吧。”

顼婳叼着烤小羊腿,正在破除临时设下的阵法。这阵法以易经八卦设置,因为不耗灵力,也不会引起修士注意。她刚刚解开阵眼,冷不丁一个玻璃珠滚进来,有小孩爬进来掀开桌布。

然后整个大堂就听一个脆脆的童音大声喊:“爹,桌子下面有个姐姐在偷吃哥哥的肉apap棒。”

……

第二十章:讨厌小孩

这几日天衢子都没有再来斋心岩。对于贺芝兰的传言,他一直保持沉默,不承认,也未否认。载霜归都隐晦地提了几次,但他避而不言,载霜归便也只好罢了。

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遗撼的,毕竟贺芝兰的体质,即使日后有孕,生下的孩子也要重新铸体。又是一段漫长的时日。以天衢子的根基,实在可惜。

可他以前也有过道侣,虽然早早殒落了,却好歹还算过来人。知道男女感情勉强不得。也只得罢了。

倒是不动菩提从谣言中脱身出来,总算对佛宗未造成恶劣影响。

顼婳近几日过得自在,每天就是正常授课,几位执事每堂课只讲一刻钟,保证外门弟子功课进度不被落下。其余的时间就都留给她了。

她信马游缰,讲哪算哪。但若仔细想想,便知这些课还真不是胡来——画城教学那么久,她的经验比几位执事丰富。

今年的外门弟子算是好运,顼婳倒也不介意——她借助融天山的灵气铸体,给阴阳院带几个外门弟子,也算是投桃报李。

托融天山九条灵脉的福,她灵力进展神速。

这一夜,她在榻上盘腿而坐,灵力丝丝缕缕在她身体里游走,浸透每一寸血肉。随后,她就觉得自己胸口有异!所有的灵力似乎在这里形成一个漩涡,里面有什么东西也在正行吞吐吸收。

她眉头微蹙,神识凝聚,仔细打量,然而当她真正看清楚那是何物时,顿时心头震动!

月髓!

为什么竟是月髓?!怪不得,怪不得神女泣露和淫蛇血那样药效顽固之物,也能被压制住。可这样的稀世珍宝,总不至于毫无原由地跑到她心中。

而她偏偏知道此物本有人拥有!

奚云阶?

可剖取护心之物,损害何等巨大,以奚云阶的修为,若是生剖此物予她,如今可能安然无恙吗?当初天衢子力战贺心璧等人之时,她可是亲眼见过奚云阶。

他可不像旧伤未愈的样子。

顼婳右手食指触及胸口,以灵力试探,内中月髓过滤掉灵力中的杂质,将丝丝清凉送至四肢百骸。护心之物不能开启灵智,是以也没有自己的意识。

但这是好事,谁也不希望自己心里一直有头蠢物吐槽闲聊。顼婳最初是打算用神魔之息护心,后来这家伙开了灵智,她一时不忍灭它神识,便留它至今。

顼婳猛地抓过肩上正在打瞌睡的神魔之息。神魔之息一惊,正要嚷嚷,顼婳一丝神念注入。它顿时闭上了嘴。

顼婳肆无忌惮地扫荡这不世法宝,终于发现不对的地方——它的主仆契约有异!

她集中念力,仔细查看,这才发现自己被降为次主。而它真正的主人是……她努力看去,契约上落款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奚玄舟。

神魔之息大气也不敢出,半天才偷瞄了一眼顼婳,像只做了错事的狗。

奚玄舟。顼婳念着这三个字,心里一时风起云涌。如果说天衢子救她,只是为了画城魔傀,可以不做理会的话,那么剖取月髓,就实在是太无法解释了。

单纯的利用合作,可能资之以财,援之以物,但哪有舍之以命的道理?

她涉世已有五百载,人间炎凉百态,她俱已见尝,但她想不明白。

天衢子堂堂一脉掌院,伸手相助也就算了,有什么理由剖取护心之物驱她体内痼疾?

若说是苦肉计,这也未免太过慷慨仗义。

顼婳思来想去,心中疑虑亦是翻来覆去。神魔之息把身上光芒都敛藏起来,只剩了米粒大的一点,悄悄藏在她颈后。

顼婳竟也没有搭理它,兀自出神。

前些日子,天衢子在为她穿鞋的时候突然鼻血滴流,真的只是因为身体异常,“一时失态”吗?如果不是,那么这些天,一直供应到外门的灵饮,难道有别的含义?

她摇摇头,心里第一次竟也有些捉摸不定——那天衢子跟贺芝兰又是怎么回事?!

越细想,越杂乱。心里就像一片雪地,被马蹄踩踏之后,剩下一片泥泞。无论如何,终究是礼太厚重,令人无以为报。

而无以为报的下一句,偏偏又遍染绯色。

思绪如乱麻,她索性准备出门沐浴。然而一开门,整个人就愣住。门外月光如雪,有人身披星月而立,同被她突然的开门惊住,一只手举在半空,将敲未敲的模样。

正是天衢子。

顼婳心里呻|吟一声,面色只能挂起微笑,真是尴尬又不失礼貌:“奚掌院。深夜前来,有何要事?”

天衢子放下手,轻咳一声,奶白月色亦不能掩饰他面上烟霞:“我……”他目光垂地,终于快速把话说完,“我与贺芝兰,不过一面之缘,并非如外界传言。”

“啊?”顼婳心中雪地不仅被马蹄践踏,如今更是被人和成了稀泥。一时无话,她只得胡乱应和:“哦……哦。”

所以你深夜不眠,在我门前杵了半天,就为了说这句话?她几乎是装傻了:“既然事关掌院声名,恐怕应对外澄清才是。”

天衢子微微侧过脸去,手拢在衣袖里,掌心已汗湿:“目前不宜。”

所以你是专程过来,对我解释?顼婳心跳亦加快了,只觉得二人面前一层薄纸,只消拿手轻轻一捅,就会戳破。

可是她也知道戳破的后果。

天衢子解释完毕,方才注意到她准备外出,只得没话找话:“夜色已深,傀首打算前往何处?”

顼婳暗暗松了一口气,说:“出门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