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一江水

江别匆匆出门,吓坏了他爸爸。

已经是晚上十点,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里。

他沿着盛明稚平时会去的地方找,终于在舞蹈教室门口找到了发着高烧的盛明稚。

不知道摔了多少跤,盛明稚的衣服到裤脚都沾上了雪,混着湿泥,变成脏兮兮的一片。

这一刻,江别吓得心脏骤停,大脑一片空白。

他把盛明稚湿掉的羽绒服脱掉,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裹上,江别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手剧烈的发抖,为盛明稚拉拉链的时候,几次都拉不上去。

似是被他的动静给惊醒了,盛明稚慢悠悠地转醒,高烧让他整个人都烫的可怕,明明脸蛋是红的,但嘴唇却惨白,冷汗一滴一滴的滚落。

他被江别抱得很不舒服,手脚并用的挣扎起来,大雪的天,是真的烧糊涂了。

江别声音干涩:“这么冷的天你出来干什么?”

盛明稚喃喃道:“我手表丢了,我出来找。”

江别想发火,但对他又狠不下这个心,“丢了再买不行吗。”

“买不到。”

“我有钱。我帮你买,现在先去医院行不行?”

过了很久,盛明稚才轻声却坚定地开口:

“我不要你买的。”

江别感觉空气顿时稀薄的无法呼吸,让他的心脏骤然被狠狠攥紧。

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江别的心上。

盛明稚挣扎着起来,却因为没有力气,再一次失败。

就像是压倒了他心里的最后一根稻草,盛明稚的防线彻底崩溃了。

留不住的东西就是留不住。

即便是再买到了同样的腕表,可那也不是原来的那块,那些都不是陆嘉延送他的。

他毫无预兆的失声抽泣,然后变成声嘶力竭的痛哭,抓着江别的手臂用力到指尖都是泛白的。

盛明稚不是一个爱哭的人,所以江别从来没有见到过他哭得这么绝望,这么伤心。

似乎快要把他的心脏都哭碎。

江别茫然无措的抱着他,眼眶跟着红了一圈。

连呼吸都疼。

他在这一场大雪中才明白,爱一个人是可以不用得到他的。

盛明稚的爱杀死了他一遍又一遍,他的眼泪杀死了他的妒忌和自私,让他心中的荒野慢慢长出了成全与包容。

单打独斗的爱一个人太苦了,他不想盛明稚和他一样苦。

“我会。”他压抑着声音,眼眶通红:“我会帮你找到的。现在先去医院,好吗?”

回答他的是盛明稚脱力的呼吸声,安静的针落可闻。

他用力的抱紧,好像要把所有的爱都埋藏在这个雪夜。

盛明稚这一场感冒拖了三天才好全。

江别沿着他们平时走过的每一条路去找那块丢失的手表,前两天都一无所获,直到第三天,他因为雪天地滑,从桥摔了下来,掉进了一个抽干水的深坑中,意外在坑底找到了碎掉的腕表。

他确定就是这一块。

盛明稚戴了多久,他就目不转睛的看过多久,近乎自虐一般的将腕表的每一个细节都背了下来。

失而复得,盛明稚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等他感冒好全了,江别带着他来到了滑雪场。

他告诉他,这里是离云京国际机场最近的滑雪场,是云京最高的山峰,从这里,可以看到每一架起飞的飞机。

他说小时候,他妈对他说,站在这座山对飞机说话,飞机上的人都能听到。

江别撒谎了,他小时候没有来过云京,香港只有高高的太平山顶,和日复一日的日落。

没有北方的雪。

也没有盛明稚。

他顿了下,呼吸时被北方的寒风割的喉咙生疼。

像是告诉盛明稚,也像是告诉自己。

“我妈说了。爱一个人之前,要先学会爱自己。”

世界安静了,只有雪落的声音。

很可惜,他妈没有学会,他也没有。

后来盛明稚愣愣地学他对着飞机喊话,然后跌跌撞撞地摔在地上。

声嘶力竭,嚎啕大哭。

江别用了所有的力气让自己站在原地,在盛明稚冷的发抖时才脱下衣服披在他身上,带着他到了半山腰的奶茶店里。

盛明稚坐在前面,在便签上认真地写。

江别也要了一支笔,撕了一张便签。

没有任何犹豫,看到外面大雪的一瞬间,那句话就从脑海中冒了出来: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贴墙上时,老板娘忽然提醒:“同学,你贴太里面了,没人看得到的。”

江别认真地贴好,笑嘻嘻道:“我不用他看到。”

盛明稚写好了之后凑过来:“你写了什么?”

江别面不改色:“加v看海绵宝宝微信。”

他心情似乎好了不少,在他肩膀上重重地锤了一下:“你神经病!”

江别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少年模样,一边躲一边叫:“家暴啦!”

下山的路上,盛明稚发起了高烧。

暮色四合,江别背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下走。

云京的雪越下越大,两人都没带伞,到了山脚,头发已经被鹅毛大雪染得花白。

在等盛旭来接他们的时候,盛明稚忽然开口:“你头发好像白了一样。”

江别抖落了身上的雪,笑了声:“你不也白了。”

盛明稚不服:“白了也比你帅。”

注意到江别的视线,他开口:“你在看什么?”

“月亮。”江别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抬头看着夜空:“明天肯定是个晴朗的天气。”

他知道那不是他的月亮,但至少在这一刻,他却短暂的拥有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