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国

隐秘无声 阚若栩 2252 字 2022-10-05

1939年,秋。

北平的学生与工人运动并未因恶势力的镇压而减少,相反,他们如飞蛾般执着于那盏灯火,眷恋光明。

惊雷后少不了倾盆大雨,大雨将街上洒了一地的宣传单打湿,纸张糊成了一团,软趴趴地倒在雨水里。地上的鲜血混合在雨水中,流进地下排水口。

运动失败,学生被捕,工人惨遭杀害。警察特务们大肆搜捕抗日份子,北平、上海多个联络站被毁。

上海,夜。

一个被追捕的男人,捂着血流不止的小腹,喘着粗气忍痛把怀中的信件匆匆塞进邮筒。他欣慰地钻进一旁的弄堂,拉响手雷,与追赶过来的特务们同归于尽。

数日后,一封信送到闻思齐手中。送信的邮递员操着正宗的北海道口音,把信递给他,擦擦汗道:“思齐君,家里又来信啊?”

闻思齐捏着信微笑着点点头,道了谢,转身关好门上楼。信纸一片雪白,他点燃蜡烛,将纸张小心地放在火上面来回烤,没过多久,一排排字整齐地呈现在面前。

信中内容不多,一则是让他速速回国,急需协助组织重建上海地下情报网

二则,进入汪伪76号,协助日军搜集情报、占领中国

闻思齐看着手中的信,思绪复杂。他既激动可以回国战斗,但又怕回祖国。国内动荡,遍地血雨腥风,他怕面对千疮百孔的祖国与流离失所的人民。

短暂的迟疑彷徨间,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他把信纸烧掉,看着信纸一点一点化为灰烬。

即使中华大地上满目疮痍,也是他的国家啊

是时候找藤井三郎谈谈了。他想着,拿起了电话。

假如我的信念随着我的心脏的跳动而动摇,那是可悲的。

董羽丰此刻脑子里一直浮出这句话,内心无比煎熬。

老李告诉他,这句话是席勒说的。

老李喜欢席勒的诗,他常教董羽丰认字,还送给他一本《席勒诗选》。

一双锃亮的皮鞋出现在董羽丰面前,来人的声音带着阴翳的冷,“还不说吗?”

“没呢处长,这家伙骨头硬得很!”

董羽丰像条死鱼一样被吊在刑架上,嘴角的血一直往下滴,血花在水泥地上溅开,险些溅到赵子岩皮鞋上。赵子岩厌恶地退后一步,掏出上衣兜里的帕子捂住口鼻,审讯室的腥臭味令人嫌弃又恶心。

两名警员把他架下来放到电椅上,有人开始卖力地摇着电椅手柄,电流穿过董羽丰全身,他痛苦地痉挛着。电椅旁的灯泡越来越亮,电流持续加强,审讯室的电灯渐明渐暗。

董羽丰脑子一片空白,他觉得自己生不如死。电流经过他的皮肤,像要把他的皮肉和骨头剥离一样,像是随时会丧命。

丧命?不,不能。

朦胧中,董羽丰看见了远在陕北的母亲,她站在村口,远远地叫他回家吃饭。那碗母亲熬的红薯粥,他好多年没有喝到了。从参加革命的那一天,他就立志做一名不怕牺牲的战士,即使临近死亡也要不屈不挠。但现在,他觉得在陕北穷山沟里做一名庄稼汉也挺好的,他开始无比想念那碗滚烫的红薯粥。

遍体鳞伤的董羽丰身上的粗布衣像是在血水中浸泡过一样,血水顺着电椅往下淌,打在水泥地上。赵子岩捂着口鼻“啧啧”了两声,带着惋惜的眼神看了他最后一眼,抬脚就要出门去。

“我说”

赵子岩转过身来,眉头一拧,“什么?”

摇手柄的警员停了下来,电椅旁的灯泡不亮了,身旁的小警员立马拿起笔杆子,等着他做笔录。

“我可以告诉你们名单”

一双扎着白色绑腿的脚从审讯室门口悄然离去,步伐慌而不乱地朝办公楼走去,一路上脸上保持着镇定的微笑跟熟识的警员打招呼。进入办公室掩上门后,他拿起话筒急速地转动电话转轮。

与此同时,马里昂咖啡馆电话铃响起,服务生接了电话便冲店内询问道:“哪位是曾先生?”

一名身着长衫的男人从窗边站起,一边走过来一边和气地说:“是我的电话,谢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