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9.沦落为神的愚蠢之徒

「很滑稽吧,或许他那强健的肉体都是神创造的。一边憎恨着自身的存在,一边还能保持那份英气,真是一个有欣赏价值的小丑。」

尽管吉尔伽美什说的这些话不会被那二人听到,但女骑兵在不断放出猛箭的同时,也冲弓兵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不把我父亲的力量——那条军带的力量纳入体内?你是在看不起我,在嘲笑我吗?」

弓兵用手中的弓扫落一支支挟带破军之势袭来的箭矢,以庄重的声音回答女骑兵的问题。

「神之力,不是此身该吸收的东西。」

「什么?」

女骑兵这才终于意识到,对方的体内深处流淌着「某种东西」——

一种与神之力性质完全不同的力量,如灼热之毒那般充满了弓兵的全身。

弓兵利用这种力量,像操纵使魔一样全力驱使着「军带」释放出的力量。他将神气与「某种东西」的力量混合在一起,再次拉开了弓。在布的遮挡下,他吐出了宛如诅咒的语言,当中交织着怒火与嘲讽。

「而是征服,践踏??以人类的力量去支配的东西。」

············

同一时间,警署。

「报告,北方溪谷发现复数疑似英灵的反应,其中一位应该是弓兵——吉尔伽美什。」

收到秘书的汇报,警署署长奥兰多长叹了一口气,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称得上一切幕后主使的少女,少女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块蛋糕,如今正愉快地品尝着。

「弗兰切斯卡,解释一下吧。」

「解释什么?我一开始不就说了会召唤真正的英灵吗?」

「我想知道的是什么人召唤出了什么东西。」

见奥兰多静静地盯着,弗兰切斯卡用手指抵着下巴,别过脸回道:「咦?你要在圣杯战争里问这种问题吗?唔——我确实知道那个英灵的真实身份,也知道御主的情报,告诉你是可以啦。可是法尔迪乌斯和他上面的人对你却不怎么信任哦,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你少装傻了。昨天歌剧院的事也是,我怀疑你们根本就没想隐匿参加圣杯战争的魔术师。他们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袭击赌场酒店,这分明就是要把市里的人都牵连进来。现在虽然还没搞出人命,

但我已经接到报告说,很多人都因为碎玻璃受伤了!」

听到奥兰多的声音有些激动,弗兰切斯卡露出阴暗的笑容说道:「奇怪了?我还以为既然决定把这座城市当作圣杯战争的舞台,你就已经做好会把普通人卷进来的心理准备了啊?」

「前提是不要这么明显。我们之所以召唤那个术士,就是为了确保胜利的同时将影响控制在最低程度。要是有御主随随便便就把市里的居民卷进来,我一定第一个铲除掉他。」

「你可真是正经啊。不过我也不想虐杀市民啦,就给你一个提示好了。」

弗兰切斯卡哧哧笑着,对奥兰多讲了起来。

「你知道神吗?不是圣堂教会崇拜的那些,而是更为与众不同的……神话中的神。」

「啊?」

「在神代,也就是这个世界还充满着魔力的那个时代,各种各样的‘概念与‘异物都存在于人类之间。他们虽然有智慧,但说到底还是另一种生物啦。」

弗兰切斯卡望着远处,像是在怀念过去一样眯起眼睛。

「于是,他们之间势必会产生摩擦,形成无数喜剧与悲剧。这些在人与人之间也一样会有啦……但对方毕竟是力量的化身嘛,摩擦的级别也好误会的级别也好,都与人类的有着很大的悬殊!欢笑与悲伤也会放大很多倍呢!」

「你究竟想说什么?」

「那憎恨当然也会放大到同样的级别。」

说到这里,弗兰切斯卡将注意力投向了传来微弱魔力的溪谷方向,她回忆起昨晚欣赏到的情景,不禁陶醉其中。「他的职阶的确是弓兵,但本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哦。我觉得他已经算得上是半弓兵半复仇者(avenger)了吧?」

「复仇者?」

奥兰多曾经从法尔迪乌斯那里听说,在第三次圣杯战争中,爱因兹贝伦召唤过那个特殊职阶的英灵。

那名英灵似乎并不像一名英灵般强大,很快便以失败告终。

然而奥兰多仍记得,法尔迪乌斯在读取完当年参加者留在傀儡中的情报后,神色严峻地说道:「虽然没有确实的证据,但如果那名英灵赢到了最后,说不定整个世界都会终结。总之,那是一个非常令人毛骨悚然的英灵。」

「如果与那名英灵性质相同的英灵出现了,那岂不是异常危险吗?」

瞥见奥兰多拧眉思索,弗兰切斯卡耸耸肩,说出了弓兵(复仇者)的情报。

她的语气中夹杂着开心、愉快,以及对那名英灵身上仇怨的怜爱。

「不过那名英灵恨的并不是人类……而是远古的‘众神啦!不知道他们如今是消失了还是正走向灭亡,又或者是躲在星球某个角落……」

············

大溪谷。

持有同一宝具的弓兵与女骑兵继续交锋,近战与弓箭的远攻轮番上演。女骑兵利用体内神性浓厚的魔力生成长枪与弓箭,在爱马的背上自如地挥动着武器,接连不断地攻击弓兵。

蒂妮紧盯着他们的交战,开始觉得那匹马本身说不定是宝具之一。

只见在女骑兵的指挥下,她的爱马做出了普通马匹难以实现的动作,令人误以为见识到幻想种。

一人一马向弓兵步步紧逼——

然而马像是察觉到了危险,高高扬起前蹄停住脚步。与此同时,无数武具插在骑兵与弓兵之间的地面上。

「我说过??不要碍事!」

女骑兵瞪了一眼放出武具的人,就听见后者——吉尔伽美什嫌恶地说:「混账东西。像你这种在王面前连下马都不会的无礼女人

,没有资格与本王对话。」

吉尔伽美什站在维摩纳的前端,悠然地俯视地面。他背后的空间散发出阵阵光芒,无数沉睡在宝物库中的宝具从中探出了头。

见状,女骑兵暂且与两名弓兵拉开距离,诧异地望向站在维摩纳上的男人。

「王?你说你吗?」她微皱着眉头看向吉尔伽美什,似乎对对方王的身份表示怀疑。

「刚才他还叫你女王,看来你不过也是趁本王不在的期间,在本王的庭院争夺领土的逆贼啊。不仅无礼还愚昧无知,真是让人无话可说。」见这个女人竟然怀疑自己的身份,吉尔伽美什当然不会有任何好脾气。他冷冰冰的话语不是什么讽刺,而是明晃晃的轻蔑,「连与本王——这个真正的王共处一地的价值都没有,快点滚吧。」

说罢,吉尔伽美什随即释放出「王之财宝」的众多宝具,仿佛是在踢开路边的石子。

女骑兵的直觉告诉她:被直接命中很危险。

她灵活地控制着马,在宝具之雨的间隙中穿梭。

头蒙着布的弓兵则趁此机会射出锐利的一箭,直指女骑兵的马。

虽然女骑兵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凶箭,但马因此失去平衡,而「王之财宝」的第二波攻击也在这时落了下来。

女骑兵瞬间进一步提升自身的魔力。她将体内的魔力与从布中涌出的神气——纯粹的魔力凝聚到手中的长枪上。

接着,她朝吉尔伽美什掷出长枪,打算仅靠力量扫清袭向她的无数宝具。

缠绕着神气的长枪穿过落下的宝具之雨,瞄准吉尔伽美什的心脏刺去。

可吉尔伽美什一步也没有动。

他通过「王之财宝」展开数个盾型宝具,逼向他的长枪在刺穿了几张盾之后停了下来。

「我刚才就觉得奇怪……怎么回事?你这宝具的数量也太离谱了吧。」女骑兵微皱着眉头。

对于女骑兵这番无奈的话语,吉尔伽美什置若罔闻,淡然地开口道:「偏偏对本王使用什么神之力,真是一个一丁点礼数也不懂的女人。」

可是说到这里,他像是产生了一点兴趣似的,一边观察女骑兵一边冷笑道:「虽然还是受了些伤,但你用身体接下了高级宝具啊。」

女骑兵没能完全打掉宝具,有几把从她身上擦了过去,肩头和侧腹受了些伤,流了不少血。

吉尔伽美什见女骑兵依然像一名战士那样英姿飒爽地骑在马上,沉吟着点了点头。

「看来你继承了很浓烈的神之血统,不过本王并不知道是哪一位神。虽有几分扫兴,但与你二人为敌,应该可以让本王在完成与友人的约定之前热一下身。」

虽然吉尔伽美什看上去依旧十分从容,但他的神色不再傲慢大意。

「你们是试金石,没有本王的允许,绝对不能倒下。」

毕竟对吉尔伽美什来说,真正的热身就是为了准备与友人的战斗,将所有手段一一进行尝试,包括平时不会使用的各种花招。

「金色的王,如果你再继续妨碍我,我就先解决掉你。」女骑兵看着眼前这个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全程都在自言自语的傲慢家伙,语气中带着些许怒意。

她虽然已经通过对方的力量承认了对方‘王的身份,但不代表她会对此感到畏惧,毕竟她自己也同样身为王。

闻言,吉尔伽美什不当回事地哼笑了一声,反问道:「妨碍?你确定本王不是在救你吗,自称女王的小丫头?」

「什么?」

吉尔伽美什瞥了一眼站在崩塌的瓦砾前的弓兵,跟面露诧异之色的女骑兵说道:「你连自己被那个男人戏耍都看不出来,还怎么

去捕猎他?」

「你说……我被戏耍?」

「以英灵而言,你和那家伙的段位差太多了。你应该也没有这么无能,连这一点都不清楚吧。」

蒂妮一直躲在维摩纳后面观察着战况,因此对吉尔伽美什的话也深表赞同。

在圣杯战争中,御主被赋予了简单的透视能力,可以看到从者的状态、筋力和敏捷等参数,从而大致掌握从者的强弱。

这些参数投影到御主眼中的模样会根据御主的感性而有所不同。在蒂妮眼中,那就是从一座山上流下来的六条河流在流速上的差异。

仅从这幅画面来说,所有河流都在飞快流淌的是吉尔伽美什和蒙布弓兵这两个人。和他们相比,女骑兵的河流有好几条都流得十分平缓。

尤其是司掌运气的河流流得特别慢,如果单纯比较基础能力,会对女骑士稍有不利。

尽管她将宝具散发出来的神气纳入了体内,将力量提升了几个档次,但如果对手也拿着同样的宝具,那她依然没有任何优势。

或者是,把神之力纳入体内和将其当作道具来使用——两种不同的用法可能会造成不同的影响,但究竟具体如何,蒂妮就推测不到了。

在蒂妮思考着这些问题的时候,女骑兵板起脸,用刀锋般的目光瞪着弓兵。

「我知道我们段位差很多……」

蒂妮正奇怪为何女骑兵一下子换成了与年龄相符的少女语气。

就听见她带着赤裸裸的敌意,直言不讳道:「因为我就是被这个男人杀死的!」

「咦?」蒂妮不禁惊呆了。

她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女骑兵会喊出让人能够猜测到其真名的话。

女骑兵认识弓兵,自然没有隐瞒的必要;而吉尔伽美什这边,就算想隐匿真名也没什么意义吧。

可是眼下敌人的使魔说不定就在某处监视着,在这种环境下将真名的线索公布出来真的合适吗?

或许,这名女骑兵的性格比蒂妮想象中的还要耿直。

在这个疑问的引导下,蒂妮再次推测起这两名英灵的真名。

——使用弓箭和长枪,擅长马术,被称为女王的女人。

——杀掉这位女王的英雄。

——二人使用一样的长布宝具。

——否定人理的兽皮。

蒂妮为了圣杯战争,学习过不少的神话与英雄传记。她把几枚碎片摆在一起,逐渐拼凑出两名英雄的模样。

然而,她没有立即认同自己的答案。

女骑兵先不提,那名弓兵的形象与蒂妮印象里的英雄相差太多了。

下一刻,女骑兵像是在证明这一点似的大吼道:「但是,我的死因现在只是小事!」

女骑兵的视线从弓兵身上移到了蒂妮这边。

面对女骑兵突然投来的目光,蒂妮不由得僵住了身子。

不过,女骑兵并没有对蒂妮发动什么攻击,她又将视线转回到弓兵身上,大叫道:「回答我!你这混蛋……刚才为什么要对那个幼童下手!」

听到这句质问,弓兵淡淡地答道:「她是和从者一同大摇大摆现身的御主,我对她下手是理所当然。即便是幼童,也是带着摧毁对方的决心参加战争的魔术师,我没理由手下留情。你有资格问这个问题吗?女王,你可是战争的起源啊。」

「闭上你那张吐不出象牙的狗嘴给我滚!我让你回答,并不是想听你说这种别人才会讲的平庸大道理!」

女骑兵一边说着蛮不讲理的话,一边再次变出长枪,用枪尖指着弓兵继续质问:「是你!凭借自身的

力量与智慧,把战场的一切扭转成你所期望的模样!正因如此??我以为??我以为只有你,是不会做出这种行径的!」

女骑兵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到弓兵身上。在蒂妮看来,如今正是绝佳的机会——

「王……」

「少安毋躁,欣赏小丑之间的互相诋毁也是一种乐趣嘛。」

吉尔伽美什虽然嘴上这么说,周身的魔力却没有丝毫紊乱和漏洞。

蒂妮也感觉到,吉尔伽美什似乎对对手产生了好奇心,想进一步了解对手的本质。

至少,那位弓兵有足够的力量让这位傲慢的王产生兴趣。

可蒂妮在意的是那名女骑兵。

——那名骑兵……她是在为弓兵对我下手一事而生气吗?比她的死,这件事更让她生气?为什么?蒂妮很清楚,她的这条命注定要奉献给宗族。从决心召唤出英雄王吉尔伽美什,借此铲除魔术师们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会被反杀的准备。

从蒂妮的观点来看,弓兵说的话完全就是真理。

——那名骑兵是不是……根本就没把我看成是敌人呢……

女骑兵不知道少女的困惑,仍在马上继续叫道:「我的确听说,你在战争中不会留情,甚至掠夺敌国的平民百姓。为了达到目的,你也曾经卑鄙地暗算过别人。可是,如果这都是为了实现宏愿,那便不会动摇你的英雄之名。」

她说话的语气远比外表成熟。接着,她又提高音量说道:「可是??不管有什么苦衷,哪怕对方是会给世界带来灾难的诅咒之子!以前的你也不曾满不在乎地对着幼童拉开过弓箭!比起其他人,你自身才是最不容许这种行为的人!」

「……」

「那个名字曾让我等的故乡——整片德尔斐的沃土响起敬畏与崇拜的歌声……那个意为神之荣耀的名字被你丢到哪里去了!……」

在怒火的驱使下,女骑兵甚至不顾暴露自己的真名,眼看着就要喊出对方的名字——

「闭嘴。」

弓兵吐出两个字,冻结了周围的空气。

与此同时,红黑色的影子猛然涌起,像生物一般蠕动,那颜色就与弓兵如今的身体颜色一模一样。

那是憎厌,又是恐惧;

那是侮蔑,又是悔恨;

那是嫉妒,又是怜悯;

那是愤怒,又是看透;

那是嫌恶,又是遗憾;

那是绝望,又因此而空虚。

各种各样的感情在影子里积累至极限,从影中深处发出的声音仿佛要诅咒所有听到的人。

连一直表现得坚毅刚强的女骑兵也退缩了一下,蒂妮更是觉得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不为所动的只有吉尔伽美什一个人,他甚至还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就像一名正在观赏喜剧的评论家。

弓兵没有理会反应各异的三人,而是继续道:「叫那个名字的英雄已经不存在了。不,‘他连英雄都不算,不过是一个愚蠢之徒,只会迎合沉溺于寻欢作乐的暴君,作为代价在火焰和雷电之中烧毁了人间之衣(人类灵魂)。他在临终之时违背了誓言,选择了快乐而不是苦难!」xь

「你……是谁?你有什么目的?」

女骑兵不禁问道,颊边流下冷汗。她心中确信,眼前的人已经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位大英雄。

「我只是一个人类。我要否定、践踏、玷污奥林波斯众神,包括你的父亲——战神阿瑞斯。我是为此而生的复仇者。

「啊啊,没错。吾之骨肉、吾之灵魂??正是那个沦落为神的愚蠢之徒——‘他的影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