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矩笑了:“你看到的,都是小名。大名者,万人称赞,流芳百世。”

“先帝、杨恕、高颖想要国富民强,天下平安,知道大随的症结在哪里,也知道该如何做,却不敢做。”

“想要拯救天下很简单,只要颠覆整个天下的一切,破除所有旧的规则,杀光了所有占有利益的人,杀光了所有打着儒教的道德旗号,却一毛不拔的人,杀光了所有打着祖宗传统,不愿意变革,阻扰百姓迁移到江南和辽东的人,这天下就稳定了。”

“割去腐肉以求新生的道理人人都知道,可壮士断臂容易,断掉两只手两只脚呢?断掉大半个身体呢?”裴蕴冷冷的道,知易行难,不过如此。

杨暕浑身发抖,“颠覆一切规则”听着就让人闻到了血腥的气味,不由自主的颤抖,但这些事情不就是胡雪亭做的吗?门阀、官僚、儒教、传统道德、不愿意迁移到辽东和江南的普通百姓,一个个都在胡雪亭的手下血流成河。

“可是,这是数以千万计的百姓?”杨暕嘶哑着嗓子,难道拯救天下不是该善良正义吗?难道拯救天下反而要杀光所有人?

裴矩盯着杨暕的眼睛,平静的问道:“那些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人,不该杀吗?那些为了当皇帝,就想要放突厥进中原的门阀不该杀吗?那些不甘居于人下,想要一展所长就挑动天下大乱的俊杰不该杀吗?那些明明只要去辽东去江南就有田地有吃的,却偏偏不愿意离开中原,宁可造反的流民不该杀吗?那些为了儿子娶妻,把女儿卖到窑子的人不该杀吗?那些为了自己能够吃肉,把姐妹嫁给村口的傻子只为了节省几两银子嫁妆的人不该杀吗?那些看着人淹死,然后笑眯眯的为了捞尸体的钱讨价还价的人不该杀吗?那些以关中人以上等人自豪,用毁灭洛阳教训天下人别惹关中人的人不该杀吗?那些坐看士卒战死,躲在门后不愿意救援的人不该杀吗?”

“世道如此,该杀者千万,大随半个身体就是因为这些人而腐烂了,并且更多的不该杀的人被这些该杀的人吞噬,同化。”

杨暕无语,当然都该杀了。可是这是千万百姓啊,谁杀了,谁就背负千万年的恶名!白起杀了几十万降卒就遗臭万年,若是杀了千万百姓,这是遗臭亿万年,树立雕像跪在坟墓前接受唾骂都不够了。他嘿嘿的笑,纵然知道不杀了这些人、不摧毁旧有规则大随就要灭亡,有几人敢杀。

人生自古谁无死,难道要留个恶名在世间?

“时局逼人,谁都想伟光正的拯救世界,可是,天下已经到了无法这么做的地步,又该如何?既想取缔恶俗,要想被百姓崇敬;既想平定乱世,又想流芳百世;既想与天下作对,又想保住地位权势家族。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裴矩笑着,道理谁都懂,杨広,高颖,杨恕都想做流芳百世的英雄,哪怕是杀人,灭门阀,也想要天下百姓都夸奖他们做的对,拯救了世界,所以希望师出有名,有罪而诛,最好门阀和那些百姓自己作死,那就杀得名正言顺了。

“可是,大随都要灭亡了,高颖,杨恕可以为了自己的名而缚手缚脚,为什么先帝却也不敢?”杨暕问道,若是换成了他,在大随灭亡和自己被天下人咒骂之间,无论如何都选择杀光该杀的人,摧毁该摧毁的一切拯救大随。

“先帝,杨恕,高颖都有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魄力和眼光。”裴矩点头。“但是,同时清理让大随堕落的根源只是让自己背负恶名吗?”

“若是如此容易,这救世主也太容易了些。”裴矩冷冷的嘲讽,以为是传说故事吗?所有坏人都自己作死,所有的好处都是主角的,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强行迁移百姓、对百姓动以酷刑,都是大恶,朝野定然会竭力反对。百姓哀嚎,士子悲愤,公车上书,伏地请愿,群情汹涌,如此浩大的民怨之下,只是留下恶名?先帝不过是部落联盟的盟主,地位摇摇欲坠,就不怕其余部落首领抓住这个把柄,认为帝皇不仁,联合推翻了他?翻开历史书,被朝廷权臣废除的皇帝可不是一个两个,先帝敢强行迁移百姓,敢执行酷刑严法,那是实打实的恶行了,被众多大臣废除的可能至少有七成。先帝料及后果,岂敢提出迁移百姓,执行酷法严刑?”

“杨恕权倾朝野,先帝疑惧,群臣不满,百姓羡慕妒忌恨,没有罪名都在制造罪名拉他下马,若是如此大动作,你猜先帝,高颖,朝野官员和百姓会不会立刻以大罪诛灭杨恕满门甚至株连九族?杨恕不怕死,他怕不怕子孙后代也都死了呢?看杨恕每日沉醉拆房子和造房子,显然他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