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页

唐秀说:“打个比方,春申城里的那些居民就是体验派,他们放弃了自己的记忆,选择接受春申城居民的身份并以这个身份度过剩下的人生;我们灯塔是方法派,我们没有放弃自己的记忆,没有忘记自己原先的目的,但我们同样在表演,我们表演的角色叫作与游戏ai对抗的组织灯塔的成员……”

景泽沉默了,唐秀的这个解释倒是能和矿山镇为什么会成为游戏的一部分对起来,换言之,剧情选择他们作为游戏中的反派,他们欣然领命。

“表现派是吉萨苏?”

“是末日神教那群人。他们既不愿意放弃记忆,成为游戏里的一个角色,又不愿意像我们一样,努力辛勤而艰难地活着,他们选择了塑造恐怖分子角色这样一条路,给自己一个虚假的目标和抵达这个目标的道路,然后沿着自己设置的这条道路一直往前飞奔,直到撞墙而死。”

“唐老师,你这个讲法是不是太偏激了?”景泽皱起眉头,“如你所说,不论是哪一种流派,归根结底还是在表演,也就是说,你认为我们在这个世界里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假的,不论接受或是反抗。”

“如果要这么说也没错,毕竟我们现在在的这个世界,我们看到的、听到的、记得的、正在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游戏的产物,就像你们一开始在春申城有身份,可能是某某人之子、某某人之女,你们记得那个角色过去的生活片段,如果不是因为一些原因,突然中断了那种生活,我想你们也会像其他居民一样毫无所觉地沿着那个剧本走下去。”

白雪霁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显然是很不喜欢被人左右的那种人。

“不要觉得不可接受,”唐秀说,“在我老家还没末日灭亡之前,我曾经读到过一本书,书里的主角如同往常一样清晨醒来,和家人打招呼,吃着与过去每一天没什么不同的早餐,然后去自己每天都去的学校念书,但后来她才发现原来这些’曾经‘都是虚假的记忆,她以为自己按照过去每一天的习惯在那一天醒来、生活,但其实那一天才是她出生的第一天,此前所有记忆全是灌输所得。换言之,我们又怎么知道我们过去记得的老家是真实,而末日世界是虚假呢?”唐秀说:“有一阵子我就常问自己,会不会我所以为的我老家的生活才是虚假产物,我从一开始就只是游戏的一部分,我们所隶属的这个游戏就叫做末日游戏?”

景泽皱起眉头:“你这是对何为真假产生了混淆。”

“也许吧,那段时间是我最痛苦的一段时间,也正是因此,我与吉萨苏产生了很严重的矛盾,他坚持认为我们应当消灭游戏ai,然后回到进化者世界去,因此最终带了一批人离开了组织。此后不久,传来他假意投降又起义的消息,游戏ai将吉萨苏他们那批人全部杀死,只有一个人逃了出来。我在这里对伊凡他们进行了引导,让他们以为逃出来的人是吉萨苏,但真正逃出来的人其实是皮托蒙。”

“皮托蒙?”

“就是现在末日神教的创始人,不过他后来也死了。”唐秀轻叹了一声,“吉萨苏虽然名义上死了,但某天我听说他又出现在游戏里,像生前那样到处游说进化者加入他的组织,反抗游戏ai,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游戏ai复刻了他的数据,在这个世界里创造了吉萨苏这么一个角色。”

景泽觉得背脊发凉。在他当游戏主播的过程中曾经见证过某位玩家因为不幸突然离世,因而中断了在游戏中的旅程,而游戏运营方为了纪念这位玩家选择在游戏里设置以这个玩家为原型的一个npc角色的事。如果别的玩家在游戏里遇见这个npc并与他对话,会听到这个玩家生前常说的话。从手法来看,黄金年代这个游戏ai的做法是一样的,不同的是出发点。

这不是纪念,甚至不是羞辱,可能游戏ai连羞辱这种意识都没有,它或许只是觉得这个角色、这段历程、这段反抗被镇压的过程很有趣,可以用在游戏里以增加游戏世界的可玩性,因此,死了的吉萨苏就被以数据形式“复活”,继续在这个世界徒劳无功地努力。

“这件事情发生以后,对我和皮托蒙的冲击都很大,不知从哪一天开式,皮托蒙就变了。他既不像我一样徘徊在真假之间,也没有继承吉萨苏坚定认为自己应当回到进化者世界的意志,他认为,不择手段、不惜代价地消灭黄金年代的游戏ai才是唯一正确的道路。”

“这和吉萨苏的看法有什么不同吗?”尉迟恭忍不住问。

“完全不同。”景泽代替回答,“吉萨苏的看法是通过消灭游戏ai回归正常的真实的生活,而皮托蒙只剩下了消灭ai这一个目标。所以吉萨苏会试图团结春申城里新来的进化者比如我们,一起对抗游戏ai,而皮托蒙的末日神教却认为,只要能消灭游戏ai,哪怕将所有进化者全都杀死,大家同归于尽也没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