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望北归

朱武攀爬上船时,肩后被流失射中,疼得他差点手一松再度落水。

两艘艨艟船从两侧冲来,即将把河船夹在中间。

危急关头,位于外航道的两艘河船突然燃起大火,船头摆动方向,狠狠撞上两艘艨艟船。

艨艟船上有除州兵仓惶落水,两艘河船上也有人跳河。

四船相撞,把本就不宽的河道堵塞,后面一艘艨艟船无法驶过,只能眼睁睁看着承载朱武一家的河船拐过河道往东北向驶去。

当先一艘艨艟船上,李弘冀再难忍受腹中翻涌,“呕”地一声吐了出来。

“停、停船,靠岸”李弘冀摆摆手,一脸虚脱像。

“殿下,停不得!那伙逆犯就要跑远啦!”嵇元嗣睁大眼粗声道。

李弘冀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叫你停船就停船!走陆路,去寿州堵截!”

嵇元嗣愈发惊奇:“殿下怎知逆犯要逃往寿州?”

李弘冀懒得再跟这个夯货说话,两眼一闭靠坐歇息。

嵇元嗣还想问明白,被东宫卫士怒视喝退。

无奈,除州兵只得停止追击,收拢落水兵士,返回渡口下船,走陆路赶赴寿州。

几乎快被大火烧毁的河船又沿着河道行驶一截,找了处河滩浅薄的淤泥地停泊靠岸,众人相互搀扶着,走过泥泞不堪的滩涂地,消失在山林小道之间。

六日后,寿州城北,一处乡野邸店。

一根竹竿扎在土路旁,粗麻缝制的幌子高高飘扬。

朱秀负手站在竹竿下,远眺寿州城北门方向。

他一身麻布褐衣,看不出分毫富贵气,像个寻常庄户人家子弟。

不知怎地,近两日来,他的眼皮跳得有些厉害,夜里时常感到心季,似乎有什么不祥预感。

他已经在此地等候两日,按照原计划,如果到明日这个时辰,朱武一家还是无法来此汇合,他就只能独自启程回开封。

一名清瘦中年文士走出邸店,站在朱秀身边,轻声道:“文才不必忧虑,令堂一家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平安重逢。”

朱秀勉强一笑,没有说话。

此人正是周宗长子,担任和州节度判官的周端。

周端的身形相貌,与年轻时的周宗相彷,就连神情举止也是一个模子。

出逃和州之前,周端已经接到老父亲家信,信中言明一切,要求他全力配合,务必协助朱秀成功脱难。

周端是个性情平和之人,极其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才能平庸,在仕途上也没有太大抱负,家族里老父亲一言九鼎,他只管照做就是。

“嘎吱嘎吱~”

一阵车轴涩声从前方土路传来,稀稀拉拉走来一群农户、山民、小贩,都是居住在附近乡村的百姓。

潘美眼尖,杵在邸店门口,远远看见人群中的胡广岳,兴奋地吆喝一声。

朱秀勐地攥紧双拳,快步迎上。

胡广岳悬佩长刀走在前,神情疲倦,却不敢放松警惕,不停打量周遭人群。

几个普通农户装扮的第五都军士,轮流拉着一辆板车,车上躺着吴友娣,身上盖一床破絮薄被。

大丫朱芳坐在一旁,拿一块湿毛巾不时擦拭阿嬷额头。

杨巧莲和周宪一左一右扶车,朱武拎一柄柴刀走在后,朱亮拎一截削尖短棍,紧跟阿爹身旁。

一伙人就像逃难的流民,个个蓬头垢面,满脸菜色,衣衫褴褛,就连出城的乡民都不愿与他们走在一起,在其身后指指点点。

朱秀看见他们这副样子,心狠狠揪紧。

“侯爷是侯爷!”胡广岳也远远看见朱秀和潘美,愣了愣,激动低吼。

众人纷纷振作精神,杨巧莲捂住嘴强忍哭泣声,周宪杏眸含泪,发现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期盼看见大恶人。

“侯爷!”胡广岳悲咽着要抱拳跪地,朱秀连忙上前两步将他搀扶住。

“莫要引人注意。”朱秀低声道。

胡广岳默默点头,沙哑嗓音道:“启禀侯爷,属下保护不力,老夫人在清流河落水,伤了肺腑,连日来高热不退,属下不敢停留,只得在路上找郎中抓了两副草药,老夫人喝了几次,似乎效果不佳

属下万死,请侯爷责罚!”

朱秀心中一惊,忙问道:“莫非有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