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奴才亦是不知。不久之前太傅入宫给废妃求情,可不知怎的,就激怒了皇上,皇上立刻命禁卫军押了太傅去地牢。眼下,皇上也在地牢内,正亲自审问呢。”

闻言,陆嫔已吓到不能吱声。

皇后缄默着,只盼着能早日接回女儿,至于帝王的爱,她已不敢奢望了。

而太后却是眸色沉沉,似是正寻思着什么。

“当真是古怪!皇帝登基才三载,就算是已经理清了先帝留下来的烂摊子,可也是羽翼没有彻底丰满,皇帝为何这个时候拿太傅下刀?!”

封衡越是如此行径异常,皇太后就捉摸不透,总觉得封衡是在设圈套。

想不通!

捉摸不透啊!

太后问道:“重华宫那边可有任何动静?”

掌事太监如实回复,“回太后娘娘,重华宫依旧被禁卫军围了个水泄不通,就连御膳房的人也挨近不了,重华宫已单独开了小厨房。”

太后突然一阵冷笑。

按着规矩,只有妃位才有资格开小厨房!

太后咬着牙,愤愤然,“皇帝还真是用心良苦!”

她现在都快怀疑,虞姝并非是假有孕。

皇帝是打算做什么大事么?近日来这一系列的动作,着实叫人看不明白了!

皇宫地牢。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整座地牢,还掺着湿意,黏腻又令人作恶。死亡与绝望的气息无处不在。

太傅并没有被苛待。

他所在的牢房干净整洁,陈设了一床一桌,一盏油灯忽明忽暗,粗瓷杯盏里盛了半盏温茶,可这温茶也似是浸透了鲜血,毫无茶气。

对面的牢房挂着那几个被毒打的宦臣,眼下生死不明,唯有嘀嗒、嘀嗒、嘀嗒……宛若某种液体滴落在地的声音。

死一般的寂寥之中,帝王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朕需要一份名单。太傅比谁都清楚,名单上都是哪些人,太傅若想平安出宫,就不要让朕失望。”

太傅一双老眼微眯。

到底是老姜狠辣,纵使被押入地牢,也毫不动容,仿佛胜券在握。

可他不知道的是,封衡已从他紊乱的心跳中察觉到了他的慌张。

就像是落入猎人手中的猎物,明知接下来的绝路命运,却还佯装镇定。

而猎人,早已看穿一切。

太傅与年轻的高大帝王对视,纵使他浸/淫/朝堂数载,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却是明显缺了气势。

太傅明明见过封衡幼时的样子,可此刻,他无法将面前的年轻帝王与那个可怜兮兮的孩子联想到一块去了。

才短短十几年,封衡到底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了今日?!

太傅让自己沉住气,试图以三朝元老的气势,和帝王对抗,“皇上,老臣今日入宫,是为了给悦儿求情,纵使皇上不念及竹马情谊,可看在老臣是皇上恩师的份上,老臣恳请皇上放过小女。”

太傅对名单一事只字不提,试图翻过这一篇。

封衡却笑了,“恩师?太傅倒很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朕的哪一处学识是太傅所授?”

当初,太傅知道封衡不受宠,顺应先帝之意,对他处处打压,更是寻了机会制造出一场“封衡乃克星”的流言,导致封衡被直接流放北地。

太傅面色一僵。

封衡素来不喜欢废话,下令,“来人,呈上证据!”

此前,太傅府被雷击中,虞铎奉旨在太傅府搜罗邪物,实则是在暗中寻找太傅不忠的证据。

但,太傅看似半点不畏惧。

禁卫军抬上了几只防水的木箱子,打开时,里面俱是叠放整齐的张张白纸。

太傅挑衅意味十足,“哈哈哈哈!这些该不会就是你找来的证据吧?老臣为何什么也没瞧见?若是无凭无据,纵使是皇上,亦不可治老臣的罪。若是让外界知道,皇上对自己的恩师下毒手,只怕会对皇上的名誉不利。”

封衡狭长的眸掠过一丝厌恶之色。

他面庞年轻俊朗,可幽眸扫射之处,宛若疾风过境,寸草不生。

封衡很快就将太傅的嚣张彻底辗轧,唇角轻轻一扬,是上位者对蝼蚁的蔑视,“是么?太傅难道忘了,朕在北地待了十多年,中毒数次,也曾数次亲自爬上山崖摘草药,太傅不会以为,朕活到今日全靠着祖宗庇佑吧?”

封衡的三分笑意,饱含着十足的冷意,让太傅心头咯噔了一下。

下一刻,封衡打了个响指,“啪”的一声,响彻牢房。他指尖修长,骨节分明,甩出响指的动作,多多少少带着些许痞意。

林深立刻呈上一只大漆托盘,托盘上摆放着一碗不知名的墨色汁液。

随即,林深又从木箱子里拿过一张白纸,递给了封衡。

此时,太傅的脸色已经煞白如纸。

封衡看着他,目光如同一把利刃,能够刺穿太傅。

封衡一边用白纸沾染上墨色琼花汁液,一边淡淡启齿,似笑非笑,“朕其实并不喜欢杀人,可朕就喜欢看到人在临死之前的恐惧之色。”

随着封衡的动作,那原本白色无暇的纸张上,逐渐出现了字迹。

太傅身子轻颤,摇摇欲坠。

他原以为……一切都是天衣无缝!

纵使,太傅府密室里的东西皆被抬走,封衡也奈何不了他!

此时此刻,太傅看着封衡的眼神,不亚于是看着一个心狠手辣的罗刹,“皇上,你、你……是不是早就知晓?”

封衡做每一件,都喜欢提前好几步想好步骤。

旁人计划好的一切,他就已经提前想到了。

如此,就能处于不败之地。

封衡扫了一眼纸上的字迹,轻挑眉目,他的神色介于少年与成年男子之间,又介于肃重上位者与痞态疯子之间,轻笑,“朕方才说过,朕可不喜欢杀人,更是不会为了通敌卖国之罪,而处死区区一个太傅。”

一言至此,太傅以为自己看见了希望。

却见封衡倏然转了脸色,那嗓音宛若从九重地府传来,“但是!因太傅之过,害朕之百万子民,边陲数万将士的生死于不顾,朕不能饶恕!”

这千疮百孔的王朝,落入他手上时,他便暗暗发誓,会让黎民苍生有衣可穿,有栗可食,有屋可住!

守卫着王朝的,并非他一人。

还要那些千千万万的边陲英杰们。

多少人背井离乡,直到死都不能归家,白骨埋入黄沙之中,无人祭奠!

若不能杀尽天下佞臣,封衡觉得,他无颜面坐在龙椅上,无资格被称之天子!

他来这人间一趟,便要履行自己的职责!

封衡的嗓音掺和着内力,太傅当场鼻血不止。

封衡步步紧逼,再度道:“太傅,你若将名单交给朕,朕就只杀你一人。可若是你不交,朕就灭你九族!”

所谓九族,只是一个称呼。

真正的灭族,起码牵连整个族人,少则十几族,多则全灭。

太傅跌跌撞撞,鼻血像决堤江河往外溢。

太可怕了!

他一直知道新帝阴鸷城府,但直到今日,他才真正意识到,他玩转权术大半辈子,却是输给了他当年差点杀死的孩童!

早知道如此,他当初就该下手!

这时,地牢传来脚步声,是宫奴押着废妃走了过来。

楚悦儿一看见封衡,就站在原地,眼神痴痴,到了这一刻还渴望着这个男人能爱她。

谁得了帝宠,谁就能得到一切!不是么?!

封衡甩袖,目不斜视往前走,他步履甚疾,似是根本没有看见楚悦儿。

直到封衡走远,楚悦儿被押入太傅隔壁的一间干净牢房,她双手握着栏柱,歇斯底里,“父亲,您当初就不该给女儿灌输这滔天皇权究竟有多好!皇上他……一早就什么都知道!给我的圣宠一直以来都是假的!假的!”

太傅嫌聒噪,索性闭上了眼。

试图寻找一个突破口。

不到最后一步,他是不会全盘托出的。

那份名单,是他保命的关键!

楚悦儿哭着嚷嚷,“父亲!你说话!你倒是说话呀!呜呜呜……我知道了,就连父亲也是利用我,父亲与继母所生的二妹妹,倒是嫁给了良婿!”

她当初要是没有被父亲说服,该有多好。

她若不曾鬼迷心窍,已经是余家少夫人了。余公子待她极好,对她言听计从,还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

楚悦儿低低呜鸣。

人大彻大悟之后,原来真的会哭到抽搐。

入夜,秋雾弥漫半城。

灯火之下,整个京都城仿佛笼罩在一片烟雾水墨画之中。

封奕奕刚从浴桶出来,他衣裳半开,露出一直以来都引以为傲的结实胸膛,靠着这副好身段,他可是迷倒了数位权贵女子。

侍女已经备好棉巾、香炉。

封奕奕一落座,便有侍女上前给他擦拭长发,他仰着面,由侍女在他脸上涂抹了一种珍珠粉、鸡蛋清、花蜜混合在一块的粘稠物。

除却长发、脸之外,他的一双手也是保养的十分精致。

婢女正跪地给他修剪指甲。

黑色斗篷男子忍了又忍,他已经静等一个时辰,却不想这花花美男子还有使不完的“花招”。

一个大男人,成日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也难怪三年前逼宫失败了!

但眼下除却封奕奕之外,黑色斗篷男子也寻不到更加合适的人选了。

封奕奕有野心,又掌雍州军政,更是先帝胞弟,日后成事,可以事半功倍,亦容易说服朝中大臣倒戈。

可让黑色斗篷男子看不惯的,是封奕奕这过分爱美的习性!

“王爷,太傅无故被抓,还被关押在皇宫地牢,外界任何人无法接近,皇上亦没有给出任何理由,这事着实蹊跷啊。”

黑衣斗篷男子明显就要坐不住了。

封奕奕却扬唇轻笑一声,可又担心会弄坏了脸上的东西,又憋住了唇角的弧度,“怕什么?大不了本王再逼宫一次。有了三年前的经验,这一次必定可以成功。”

黑衣斗篷男子总觉得封奕奕不太靠谱,催促道:“那恳请王爷尽快联络旧部!”

旧部是封奕奕安插在京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