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还的房间很小，顾星辞的铺就打在床的旁边，她稍微往下翻一个身就能直接砸到顾星辞身上。

躺在床上后沈知还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一是前几天在医院睡多了确实不困，二是这是两个人第一次一起过夜，虽然不是同床共枕，但这样的距离实在是很微妙。

沈知还听到下面传来一些细微的声音。

顾星辞侧过身，正对着沈知还的方向躺着，就这么从下至上地看着她。

感受到了他的视线，沈知还也侧过身，毫不逃避地和顾星辞对视。

岁月静好，两个人这么躺着看着彼此，不用担心被任何人任何事情打扰。

顾星辞声音低沉，语气带哄：“不困吗？”

沈知还摇头：“不困。”

“所以？要跟你说故事哄你睡觉吗？”顾星辞调整了一下姿势，脑袋枕在手臂上面。

沈知还眼眸垂了垂，犹豫了片刻说：“要不，我给你说说故事吧？”

“好。”顾星辞点头。

沈知还长吸一口气，停顿了很久，像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

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看了看这个房子终于徐徐开口：“这是我初中以前住的地方，其实我家以前都还生活挺幸福的，但初中我爸爸单位出了点意外，欠了不少的钱，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爸和我妈没睡过一天好觉，每天都在被催债，打几份工都还不起，整天提心吊胆，我也从那时候开始成绩下滑，可能是觉得生活实在是没有希望了吧，我爸妈都患上了抑郁症，我能感受到他们每天都活得特别痛苦，但同时我也能感受到他们……是因为我而在坚持努力痛苦的活下去，只是那时候我还小，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后来我父母出事自杀了，自杀以后我就再也没回过这个家，我辍了学，但因为没有学历也没到法定年龄找不到工作，我把爸妈留给我的钱花完以后走投无路，流落街头过一段时间，之前你不是问我是不是见过很多流浪猫吗？确实，那个时候我见过特别多的流浪猫，我和他们一起生活，最落魄的时候，我也……捡过东西吃，在街边的小弄堂里过夜，那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小段时间，然后我就遇上了陶源，啊，就是之前拍戏的时候你见到过的那个人，那个人会给我住的地方，会给我吃的，但是他会逼我去……偷东西，那时候我离成年还没多久，我本来想着成年后终于可以去找正经工作，哪知道第二天就被抓去……坐牢了，这件事我没告诉过苏全，我也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本来不想说，因为我觉得特别特别丢脸……”

沈知还说到这里，哽咽得几乎说不上话来。

她真的觉得这段过去难以启齿。

但她不能不说。

她要把自己所有的真实的经历都告诉顾星辞，让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这种事情不能永远瞒着顾星辞，她也不想一辈子在自我逃避中度过。

那些往事虽然不堪，但都是她的真实经历。

不管他听完能否接受，但她知道都不该再隐瞒下去。

顾星辞没有打断沈知还，只是非常认真地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沈知还调整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接着说：“坐牢的那段经历我就不多说了，因为真的太痛苦了……刑满释放后我出来，发现更加找不到体面的工作，我其实做过挺多工作的，便利店打工，饭店打工，发传单，礼仪小姐，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我运气不好，还是我的性格实在太不适合做服务业，不是被客户投诉就是被老板骚扰，每份工作都持续不了太多时间，后来我被介绍去了ktv，专门负责给客人开酒，就真的……只是开酒而已，我没有做过那种很混乱的职业，那是我的底线，然后在那时候我就遇上一个经纪人，问我有没有兴趣去拍戏，本来只以为只是做个兼职，在不太清楚的情况下签了合同，公司先是让我去跑了大概几个月的龙套，然后让我去陪老板喝酒，那种酒局……你应该也知道是什么样子的，我不愿意，公司就说要不付一千万违约金，要不就只能听从他们的安排，走投无路的时候，我遇上了陆晋，他帮我付了违约金，给我了自由，但是却又因为某些原因把我囚禁在他身边……”

在遇见陆晋之后的事情沈知还都不想再赘述，包括小黑屋和白鸥有关的事。

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很卑微了，不想再回忆那些让她痛苦的事情。

她的人生一直都没什么选择，但她至少现在能选择跟顾星辞坦白。

把自己残败不堪的人生完全暴露在对方面前，因为不想对他有所隐瞒。

他有权利知道真相，更有权利知道真相后再做选择。

这也是对他的负责。

顾星辞听到这里，实在控制不住情绪，从地板上站起来，掀开沈知还的被子，躺到她身边一把把她搂到怀里。

顾星辞的胸膛温暖，肩膀宽厚。

他的拥抱虽然有力量，却又极其小心。

“别难过，依依，都过去了，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顾星辞的声音飘荡在耳边，像是和煦的风声。

那一刻，沈知还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心安。

终于，她把自己的一切都交代了清楚。

她不用担心有一天顾星辞知道真相后会嫌弃她唾弃她离她而去。

此时此刻，她只想尽情地在他怀里哭一场：“我真的很怕，我怕他伤害你，怕他伤害苏全。”

“你放心，他伤害不了我，”顾星辞摸了摸她后脑勺的头发，“他也伤害不了苏全，苏全在国外我已经托非常靠得住的人照顾了，她的身体很好，你完全可以放心。”

沈知还不知道是因为想起陆晋有应激创伤还是因为哭得用力过猛，浑身止不住地在发抖。

顾星辞轻轻地顺了顺她的背，安抚地口吻在她耳边低语：“别害怕，有我在，我会把我有的所有东西都给你。”

在顾星辞的安慰下，沈知还逐渐冷静下来。

情绪也渐渐平复。

在顾星辞的怀里，感觉自己就像个孩子一样，肆无忌惮的抒发情感。

但说完了心里话，又大哭了一番之后，沈知还突然感觉舒服了不少。

好像积压在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松懈下去。

否则总感觉隐瞒着顾星辞，怕他有一天会知道，又怕他永远不知道。

怕他知道后会看不起自己的过去，又怕他了解的不是完全的真实的自己。

还好，终于鼓足了勇气，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沈知还能感受到顾星辞搂住自己的力气，带着不舍得放手的坚定。

贴得顾星辞这么近，又一次能闻到属于顾星辞独一无二好闻的味道。

沈知还觉得居然有点催眠的功效。

她感觉迷迷糊糊有点睡意，说话也变得软软糯糯，像棉花糖一样：“你知道吗？我前几天见到你了……”

顾星辞好奇抬眉：“在哪儿？”

“在极光……”沈知还闭着眼，说话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倦意，“我看到你了。”

顾星辞一惊，前几天他确实时常会去极光，苏驰走了以后店铺暂时交给另外的朋友帮忙打点，不过顾星辞还是会偶尔去看看，顺便借酒浇愁。

不过顾星辞当她指的是在做梦的时候看到的自己，就也没太在意。

沈知还回想起那天看到顾星辞的场景，想到当初差一点就死了，现在都有点后怕。

她搂紧顾星辞对他说：“原来人在将死之时，真的灵魂会从身体里出走。”

顾星辞没太理解她的话：“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去医院吗？因为那天我吃了安眠药，本来打算离开这个世界了……”

顾星辞听到沈知还这么说，心一揪，手也不由自主捏紧。

他一开始只是担心沈知还身体虚弱住院，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事……

顾星辞在心疼的同时，又对陆晋产生了恨意。

能让沈知还做出如此决定，必然和陆晋脱不开干系。

同时，他又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害怕，原来他曾经差一点就永远失去她了。

“你知道吗？”沈知还的脑袋在顾星辞的肩膀蹭了蹭，“是你救了我，因为看到了你，所以我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

顾星辞感觉心跳停了一拍。

甚至在他的脑海里，突然可以体会和理解沈知还全部的心路历程。

而现在，他能做的只是紧紧抱着眼前的人，再也不松手。

顾星辞不敢说话，甚至呼吸都不敢用力，继续听着沈知还说下去。

“那时候我想，如果我活着，就至少还有希望能见到你，还能看到你过得怎么样，如果死了，就真的永远离开了，这辈子见不到，下辈子可能也见不到了，所以我还是没舍得走……”沈知还从他的怀抱里离开，抬头直视着顾星辞的双眼，缓缓吐出几个字：“所以，你就是我的救赎，是你救了我。”

顾星辞心疼地抚了抚她的脸颊，轻哄道：“嗯，往后的余生，我都会对你负责的。”

沈知还轻柔地笑了笑，她的眼皮在打架，看上去特别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