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终章】

那小子蹲在蕉树之下,眨眨眼:“伯伯,你是野鬼吗?”

谢枝山不想理他,装聋作哑转身便走,他却也迈起短腿跟在后头。

没多远,小小子便摔了个结结实实,听得肉响。

到底是自己亲儿子,谢枝山无奈,只得转回去关切。

然后这一转身,自此被死死缠住。

谢陶,他亲自取的名,这小子罗里吧嗦,胆大如虎,且是个乖滑之辈。

譬如问他:“伯伯你的坟在哪里啊?”

他不答,便又被追着问:“你是不是孤魂,没有家人给你烧香火?”

再不应,闻得这小小子老成地叹息:“伯伯别怕,我不是坏人,不赶你。”

烦不胜烦,谢枝山终于开腔了:“我是你爹!”

谢陶怔住,须臾摸了摸脸:“可我们……长得不像?”

这么大点的孩子,哪里瞧得出像是不像?谢枝山起身欲走,却听儿子脆声一句:“娘说爹爹好看,伯伯也好看。”

身形一顿,谢枝山回过头,轻飘飘瞥过眼风:“她真这样说的?”

谢陶用力点头,颊上的肉都在颤。

小孩子不说假话,谢枝山笑了笑,眼梢飞扬。

打那之后,他与儿子有了别样的接触。

父子约法三章,不许盯他睡觉,不许脱口喊爹,最重要,是不许向任何人提起,能看见他。

谢陶继承了君子风范,守约且守口,偶尔寻爹聊天作耍,也懂得主动避人。

而对于当了鬼也能带孩子这件事,初时,谢枝山是倍觉自豪的,不管怎样说,起码他这个爹也算出了力。

但等这小子到五岁开了蒙,事情就逐渐不对劲起来。

夫子严厉,每日都有功课要习,这小子有时与他聊到功课,他只当父子寻常交流,并不当回事。然而问的次数多了,他慢慢发觉到,这小子压根不曾认真听讲,之所以问他,是把夫子讲的都忘了个精光。

要不是他看得见摸不着,怕不是功课都要让他帮忙代写。

察觉不对,谢枝山自然严辞拒绝。

然而五岁的孩子,已经学会了威胁,道是如果不教他,便要对娘亲说出他的存在,更要说当年偷看洗澡的事。

一个五岁的孩子,天晓得哪来那样好的记性,竟记得三岁的事。

如此羞辱,谢枝山自是不想当,可他顾虑诸多,且这臭小子还真不像说着玩的,见他不应,扬了脖子就喊娘。

属实无奈,谢枝山只得咬牙切齿地认栽。

要不是亲眼看着出生长大,他真得怀疑这无耻之徒并非亲生儿子,而是被人调了包。

否则他一介英才,为何会生出这样的刁顽之人?

不甘被拿捏,谢枝山满脸写着愤恨,然而这小小子嘴确甜得像酥儿糕,每每请教功课,一口一个爹爹不提,还总谈起阿娘,或当着他的面,故意与他阿娘提起他。

某日母子二人去他书房,这小子顽劣,把他写的挂帘掏了一个大洞。

母子二人面面相觑,当娘的不安,当儿子的却很快冷静下来,朝他的方面看了一眼:“没事,爹爹是好人,不会在意的。”

巧诈与拙诚,在这五岁的娃儿身上体现得令人惊讶。

谢枝山虽被气笑过,然而这是他的血脉,每一寸机灵都有他的影子,故气恨之余,又忍不住引以为荣。